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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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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双城梦魇(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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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呆住了,片刻后才疯了一般将他的手拉出来,他滴着血的手指在她掌心滑过,留下一片暗红色。

    “你、你做什么?!”

    同她相比,对方的神情实在太过轻描淡写了。他甚至并不在意手上的伤口,反而拉过她的手,用衣袖将她手心的血迹擦了干净。

    “我先前说过,有个猜想未来得及证实。眼下机缘已到,适合孤注一掷。”

    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随即一阵沉闷的响声自石壁深处传来,大地震动、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肖南回稳住身形、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去,那扇巨大的石门竟真的缓缓开启、露出一条漆黑的密道来。

    身后,沈石安的身影已栽入那黑潭之中,一股巨大的热浪自那石棺中央爆开,四散的碎石连同冲天火光迅速向三人袭来,肖南回和丁未翔顾不得探清那石门中的情形,只来得及拉起夙未跌入其中。

    烈焰自三人头顶呼啸而过、涌入石门处几丈远后终于消散、化作一股黑烟,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入那石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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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业寺偏殿后的碑廊中,两个小沙弥一左一右端着个大木盆,像两只捆在一起的螃蟹一般、向着后院的藏经阁挪动着。

    宝伞个高,瓶儿个矮,那木盆怎么也端不平,两人又谁也不肯将就谁,就这么歪斜着一路走到了藏经阁,等跨入殿中的时候,盆里的水都洒了大半。“师父,水来了!”

    木盆砰地一声落地,飞出的水珠混着泥点子正落在郝白撅着的屁股上。

    他正举着半本经书残卷在那扇火炼药,浑然不知衣服遭了秧,闻声起身转过头来,指了指大殿深处的那根柱子。

    “那边那边。”

    宝伞显然并不喜欢这装腔作势、又天天喊着要吃鸡的郎中,端起那盆路过的时候,又在对方身上留了几个泥点子,这才到了殿阁后面。

    两人将木盆放下,有些好奇地盯着柱子上绑着的那人看了一眼,一空冷不丁地出现在身后,手中的降魔杵狠狠敲在两人的光头上。

    “做事毛手毛脚、拖拖拉拉,现在还东张西望。”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语气平和地问道,“烛鱼回来了吗?”

    宝伞和瓶儿摇摇头,又觉得脑袋瓜痛极,忍不住抬手去摸。

    “师父,你为何不准我们下山去找?反正大家在大殿闲着也是闲着…...”

    一空抬手摸了摸两人的光头。

    “他许是忘了添灯油,回来的路上灯灭了,摸着黑走得慢了些,你们去找,他反而会觉得没了面子。回大殿去吧,告诉大家可以睡下了。”

    两个小沙弥应下,互相推搡着走出殿门。

    一空转过身看向柱子上的人,随后低头念了声佛号,又道了几声得罪,起身端起那木盆、一股脑地将水泼在了鹿松平身上。

    冰冷的井水从头到脚地淋下,鹿松平大喘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空飞快将那木盆踹到角落,一脸关切、脚步却不上前。

    “鹿施主终于醒了,小僧好是担忧啊。”鹿松平喘息了一会,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在眼前那和尚的大脸上。

    “一空法师?这里是…...永业寺?”

    “醒了?”殿门口的郝白听到动静,也快步走了过来,他瞥一眼浑身湿透的鹿松平,语气不自觉地幸灾乐祸起来,“鹿松平,你也有今天。想当初我带着夙平川和伍小六逃到晚城安道院,你三天两头地派人来恐吓我,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是个州牧,拿着鸡毛当令箭…...”

    “瞿先生可是斋饭吃的有些上火?”鹿松平瞥一眼郝白,语气中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刻薄,“不过陛下召你入都城,你愣是走了大半个月。便是罚你去望尘楼扫茅房,你也得受着。”

    郝白那张黑脸气得黑里透红、红里透绿,半晌才恢复常色,对一空摆摆手。

    “确实是这龟孙王八蛋没错了。”

    一空这才上前,将那拴着经幡的粗麻绳从鹿松平身上解下,口中不停歇地问道。

    “鹿施主可还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

    鹿松平沉默了一会,迅速回想着数月前的事情。

    “春猎那天,我奉陛下旨令于小路拦截肖姑娘,随后因为夜蝠的事而兵分三路、追踪蝠群。我追寻的那一路向着东南飞入深山之中,我追去后发现一处嵌于深山裂谷的地洞,夜蝠尽数消失其中,我便下马进入探查。然后…...”

    鹿松平说到这里突然停住。郝白不耐、连声催促。

    “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鹿松平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陷入漫长的沉思。

    许久,他缓缓起身,望向一空。

    “如今已是几月?”“七月正中。”

    “陛下可在都城?”

    “不在。”

    “先前春猎…...”说到这里,他罕见停顿了片刻,“肖姑娘可还安好?”

    郝白瞬间沉默了,一空转了个身只留了个背影。

    “小僧在这深山中,消息闭塞的很。鹿施主想听故事,还是下山找个茶楼去听吧。”

    “也罢。事出紧急,在下还有要事,只能改日再叙。”

    说罢,鹿松平当真抬脚便走,然而下一瞬一空突然再次开口。

    “鹿施主可知,你来的时候,是我寺中小僧去山脚迎的你。而他至今未归。”

    鹿松平脚步一顿,眼角瞥见角落里那只大的过分的木盆。

    那厢一空的声音还在不紧不慢地念叨着,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阴恻恻的。

    “我那徒儿,最是会种菜。种出来的白菜绿莹莹、萝卜白胖胖…...”

    鹿松平没说话,唰地一下拔出剑来。

    郝白吓得一哆嗦,但对方却只是借着烛火细细看了看剑身上的血迹,随后便收了回去。

    “剑上血迹同我身上的血迹一样,都是沉血,应当是我在那洞窟中斩杀蝙蝠时留下的。你寺里的人,应当无事。”

    一空终于又转过身来,和和气气地让出路来。

    “既然如此,烦请鹿施主一会下山时同他说一声,教他快快滚到我面前来。”

    “好说。”鹿松平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我是怎么来到这的?”******�0�2�0�2�0�2�0�2�0�2�0�2******�0�2�0�2�0�2�0�2�0�2�0�2******

    小沙弥的身体就伏在石阶前的一片莎草中一动不动。

    许久,有吃露水的小虫飞过,他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四周仍然静悄悄的,过了一会,他终于颤颤巍巍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邹思防的尸体仍面朝下匍匐在地上,山门下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正立着前蹄打瞌睡,而它身后的那辆破破烂烂的板车上,木板钉成的棺材盖已经四分五裂散落一旁,棺中空无一物。

    说起住持,年纪轻轻却是博闻强记,这些年也传授过他不少经文佛法,可都不及这一招“装死保命咒”来的有用。

    他摸了摸后脑勺上因为磕到石头而肿起的大包,正要从那草丛中站起身来,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山间小道上,步子飞快、顷刻间便要到跟前来。

    烛鱼瞪眼一看,不禁有些欲哭无泪。

    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他不敢再瞧,连忙又躺回先前的位置。躺下时因为动作太急,刚肿起来的包又磕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险些控制不住表情。

    脚步声渐近,那一身黑甲的男子从他身旁飞快掠过,直奔那辆马车而去。

    “当真同你那睚眦必报的师父一脉相承。”对方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似乎还带着点鼻音,“草里蚊虫多,换个地方躺着吧。”

    烛鱼张了张嘴,有些愕然。

    这人似乎同他方才见过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但分明又是同一个。

    他愣怔间,鹿松平已查看完邹思防的尸身,又将那老马从车上解下,取了辔绳挽在手中,脚一蹬车轓、便已飞身上马。

    “若是躺够了,便快些回寺里去吧。你师父等你种菜呢。”

    凌乱的马蹄声远去,烛鱼仍坐在草丛中,许久才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他被今晚这一连串的事件搅得昏头昏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向山上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又回到了寺门前,夜色中站着他最熟悉的身影,似乎是在等他归来。

    “师父!可算见着你了…...”

    他开心地大叫着、又三步并作两步地扑上去,巴不得将自己如何遇险、又如何机智脱险的事一股脑地倒出来。

    可才刚吐出几个字,他便瞧见了一空身后不远处背着个大背囊的白衣郎中,大半截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人怎么跟出来了?莫不是呆够了、终于要走了?

    烛鱼又有些开心起来,可随即他发现一空手中也有个简简单单的行囊。

    自他被捡来寺中记事起,住持似乎就没有走出过永业寺。

    小沙弥的眼神中透出些许迷茫。

    “师父这是要出远门吗?”

    一空笑着点点头。

    “去把咱们寺中最快的马牵出来。”

    烛鱼眼中的迷茫更深了。

    “师父,咱们寺中最快的…...最快的是林婶送菜用的牛车。”

    身后的郝白笑出了声,一空却收敛了笑容。

    “郝施主趁着如今能笑便多笑笑吧。往后路途艰险,怕是再难有此情此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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