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蹰半晌，轻轻一推。
木门应声而开，并没有锁。
屋里也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见，她正坐在床上，抱着双膝缩在墙角，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地板。
阵阵颤抖的身子表示她的食欲又发作了，只是在拼命克制着。
这个发现让利维坦从脚底凉到后脑勺。
她在克里特岛吸干了整整一座城市的人，那鲜血估计得以千吨计算，这仅仅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
可是眼下，她又饿了......
索菲亚发现了站在的门口的人，她的眼睛缓缓转了过来，黑暗中，一双瞳孔里闪烁着赤红的六芒星。
“利维坦。”
“我在。”
“杀了我。”
“呼......抱歉，我做不到。”
“原来魔党长老是个怜香惜玉兼心慈手软的小白脸。”
“索菲亚，这不是激将法能解决的问题，我说做不到，不包含任何感情因素。”
“......”
索菲亚将目光重新挪向地板，呆呆地问：“我有办法自杀么？”
利维坦走进屋里，回手关上门，挨着她坐了下来。
“如果我知道，我就能做到，但是我说了，我做不到。”
索菲亚的颤抖突然开始剧烈，眼眶周围有一条条血管虬结着向四面八方蔓延，脑袋上的一双角钻出额头，逐渐向前方伸展，达到20厘米长时，又转而向上弯曲。
利维坦知道，如果任她完成魔化，便会再次失去理智，于是反身将她抱住，紧紧搂进怀里。
仅剩的一丝清醒使索菲亚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抱歉......我们在海上......我要控制不住了......那些孩子......抱歉......”
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但利维坦听懂了，令索菲亚惊讶的是，他反而松开了自己。
“我们要去一个叫中汉的地方。”利维坦看着她的眼睛说：“在那里，没人认识我们，没有魔党，没有肉用天，也没有圣济会。”
“我的想法是，到了那之后，找一座人不多不少的城市，找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院子，然后......我觉得可以开一家孤儿院，这样那几个失去父母的孩子就有人照顾了。”
“我们也可以收养人类的小孩，对，不妨现在就想好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血族的小孩不许欺负人类小孩，如果违反的话，就......打屁股，或者不给饭吃。”
“我们要是饿了，可以从医院购买血液，克劳德走的时候带了不少金银，这足够我们花销。不如这样，白天的时候，我们跟孩子们一起用餐......那就再雇个厨子，一日三餐都烹饪各种人类美食，到了晚上，我们再偷偷回到房间饮用鲜血，我想可以把一张衣柜改造成冰箱，天呐，这个点子相当完美！”
“我来当院长，你来当孩子们的老师，教给他们各种知识，比如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比如哥白尼发表了《天体运行论》，却被雪藏到古稀之年才得以出版。你也可以给他们讲吸血鬼和狼人的故事，在他们听的瑟瑟发抖时，再突然做个鬼脸，吓他们一跳，呵呵。”
“哦对了，在这之前，我觉得需要给你买一对美瞳，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记得你本来是蓝眼睛，那就买一对蓝色的好了。这其实有点可惜，因为你现在的眼睛就很漂亮，相信孩子们也这么认为，但是在陌生人看来就多少有点怪，你说是么？”
“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不，不用多长时间，只需要一天，你会发现血族小孩也同样可爱，他们是一张白纸，除了饮食习惯，他们跟人类小孩唯一的区别就是可以长出翅膀飞翔。因此，如果把这双翅膀画成黑色，他们就成了魔鬼，但是交给你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你会画成白色对吗？然后他们就一个个成了小天使。”
“......索菲亚......”
“上帝让羊群吃草，不是羊的错，上帝让狼群捕羊，也不是狼的错，所以无论你做过什么，或者接下来将要做什么，那也都不是你的错。”
“因此，如果我拼命阻止你，甚至待会有可能第一个被你撕碎，等这事过去之后，也不要埋怨自己。想想我们没能开成的那家孤儿院，那是未来，你看，未来始终是好的，只是我们走错了路。”
“但你不必纠结这些，你只需要记得未来是好的，就可以了。”
“......”
盯着利维坦的眼睛，索菲亚突然变得茫然了，视线的焦点从他的左眼移到右眼，又从右眼挪到左眼，然后眼角渐渐扬了起来，最终“噗嗤”一声，笑了。
“克劳德开船的技术很差吗？”
“......没有啊。”利维坦被问懵了。
索菲亚笑道：“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走错？”
利维坦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接着也笑了起来。
“是啊，我们没有走错。”
眼前，索菲亚恢复了正常模样，身上的颤抖也停止了。
利维坦临走之前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爬到甲板上，站在船头吹着海风。
一轮朝阳缓缓从东方升起，透过晨雾，可以看见繁华的伊兹密尔港坐落在不远的前方。
这一刻利维坦心情大好，不仅因为走了对的路，更因为，找到了能够治愈索菲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