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恭邑策马前行,却在离跨越城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看到了疾驰而来的皇上的马车。
扬皇掀开车帘,大呼:“关城门!没有朕的允许,今日,谁敢放她入城?”
城门快速合上,恭邑及时勒住缰绳,后退几步,看着在众人簇拥下登上城楼的扬皇。
“时光荏苒,一别两载有余,父皇,别来无恙?”
扬皇看着她,冷笑,“恭邑,当日你能不走却执意要走,今日你不能回,却执意要回,这些年南郡为王,执掌一方,却也不过如此!”顿了顿,视线扫向一旁的秦墨裁,道:“墨裁,你是朕的爱将,又是皇后的亲侄,此番入南郡,辛苦你了,如今朕亲临,还不速速入城拜见?”
秦墨裁看了一眼恭邑,下马屈膝而拜,言辞恳切的道:“皇上看重臣,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有一句话不吐不快!此番东郭丞相病重,公主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安危,千里驰骋而来,臣恳请皇上,就算不看在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也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容她进城探视!”
他一番话,字句在为她陈情!她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扬皇挑眉,愠怒,“先前有人来报,说你被困南郡,朕念你秦家一门忠诚,又思及你是秦家独子,皇后亲人,每每总为你感到惋惜!朕总以为你在南郡受了委屈,如今看来,竟是求仁得仁,倒是朕多虑了!”
秦墨裁铁了心肠要同恭邑站在同一战线上,闻言,挺直脊背,正待欲言,恭邑抢在他开口之前道:“儿臣今日,不惜一切代价,非入城不可!父皇何必多言其他,只管提条件便可!”
秦墨裁担忧的看着她。扬皇大笑:“好大的口气!倘若朕要你放下苦心经营的权利,交出兵权,终身不得踏出孝都城一步,从此做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不再兴风作浪,你可还愿意?”
恭邑沉默。身后的侍卫着急,不停的催促,“公主,这般耽搁,相国怕是等不起!”
恭邑心一横,正要应允,身后忽然传来马蹄阵阵,喧嚣一片。
恭邑回头,尘土飞扬间,只见信陵先生,领着扶乩军踏马而来。
众人大骇!
这大约是扬皇和郑江城自分别后第一次见面!
观今日之信陵先生,银冠束发,华服加身,身骑白马,意气风发!身后森森铁甲,好不威风!
扬皇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上前一步,手拄在城墙上,看着信陵先生,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信陵先生扬手直指城楼,“元邔,一别经年,你还是那么迂腐,顽固,不可一世!今日我郑江城在此,谁敢欺我徒儿?”
在场的士兵多吓得身心一抖,竟敢直呼皇上名讳,古今以来,他是第一位!
扬皇看着他,既气又恨,“竟是你在护着她!当年之事,世人都说朕欠你,可知真正欠朕的人,是你!是你害朕夫妻不睦,害朕遗恨终身,如今竟护着她反了朕,说到底,她终究是朕的女儿!”
信陵先生道:“她是她的女儿,我护着她,护着我的徒儿,无可厚非!到是你,国家危难,你派她上战场,浴血而归,你逼她伤心远走,如今她为尽孝而来,你端着一国之君的架子,横加阻拦!说到底,你也只敢在我面前说她是你的女儿!你听好了!今日,我既来了,便是铁定了心护她到底,你若敢欺她拦她,别说我身后的将士不答应,便是扶乩城,南郡,甚至远在边关的兄长也不答应!”
扬皇怒极反笑,“江城!朕便拭目以待,你的人和朕的城,究竟谁更坚不可摧!”
言罢抬手,城楼上的士兵严阵以待。
信陵先生祭出宝剑,嵌入城墙,“今日,为孝儿,为她,我与你,新帐旧账一起算!”
城中不断有士兵来援,信陵先生身后的扶乩军亦严阵以待,两军对峙,战况一触即发。
恭邑看着眼前的城,看着城外的山水,想着城中的百姓,想着这原本一片祥和的土地!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今日这一步,一旦走出,不止扶乩城,就连南郡也会被卷入战火之中!届时大扬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试问天下百姓如何看她?她的母后在天之灵又会如何看她?况且城中,她的外祖父还在苦苦支撑着等她!
罢了!一切因她而起,便因她而结束吧!就让这一切,都由她自己一个人承担罢了!终究不过是一场恩怨,终究不过宿命挣扎!
她翻身下马,来到两军对峙的中央。先是对着信陵先生一拜,“今日一役,不容小觑,扶乩,南郡与朝廷一旦开战,大扬,危矣!邑儿恳请师傅,以天下百姓为重!”
随即转向扬皇,跪地行君臣之礼,“父皇说的,儿臣全部应允!儿臣出发前,已将南郡王之位传给了新郡王!只要父皇答应永远善待南郡,宽恕无辜,儿臣立马修书南郡,代表南郡归降朝廷,与朝廷永修睦好!倘若今日父皇允我进城,恭邑此生,若无圣上允许,至死不再踏出皇城!”
扬皇道:“若真如此,便应你所求。从今以后,你若敢踏出孝都城半步,罪同谋逆!”
恭邑咬牙,“便依父皇所言!”
再转身,信陵先生目光忧伤的看着她,无奈道:“日后,你便不必再想着仇恨,想着上一辈人的恩怨,将这一切都交给我,你安安心心的在这一方城池中做一个寻常的平民女子,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恭邑还想说什么,信陵先生手一挥,就地解散了四方召集而来的扶乩军,随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忠弓欲陪恭邑进城,却被恭邑拦住。
“忠弓大哥,此后我这一生都将禁锢在这一方城池中,我希望你离开我,离开这里,回南郡也好,去扶乩城也好,游历江湖也罢,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跟在我身边!”
忠弓诧异,“公主,你叫我如何放心?”
恭邑已经铁了心要让他离开,强压下心中的不舍,转身道:“忠弓大哥,你的人生,应该是纵情山水,快意江湖的人生!今日你若不听我劝告,执意随我进城,我们的兄妹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忠弓怔住。
城门大开,恭邑上马,在相府侍卫的催促下纵马入城。
忠弓愣愣的站在原地,最后对着秦墨裁说了一句,“公主,从今以后就交给你了!”
恭邑先行,秦墨裁随后!恭邑一路快马扬鞭,疾驰而去,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当她走进相府的时候,相府哀鸿声一片,东郭丞相苦等多日,终于在无望的等待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恭邑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最后,几乎是从院中爬着进去的!
而她的外祖父,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像一个失了魂魄的人,死死的抱着东郭丞相的遗体,任凭谁劝也不动。
最后却是她自己亲手和装殓的下人一起将她最亲近的外祖父送进棺木的!
东郭丞相停尸七日,她便日日守灵,不哭不闹,不眠不休!终于在出殡的途中,晕了过去!
龙宣太子要接她回去,秦墨裁探过她的脉息,温柔的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执意抱着她,陪她一起亲自送东郭丞相的灵柩赴陵场下葬!
太医说她伤心劳累,损耗过度。秦墨裁在相府陪了她一天有一天,看着她浑浑噩噩,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心疼得无以复加。
公主府被封,皇上御赐的东郭丞相府被收回。秦墨裁做主,替她遣散了家臣。任凭京中流言四起,他抱着她,堂而皇之的将她带回了秦相府。
“卿卿,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妻,你还可以指望我,你还有我!”
恭邑抱着他泣不成声,“墨儿,我好恨,我真的好恨!我恨他枉为人父,也恨这难以抗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