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儿一番劝慰的话却深深警醒了恭邑。
再见面的时候,恭邑便问相里墨裁:“你可还记得我们幼时在宫里的秘密基地?”
相里墨裁答:“同心亭,夫容池,盘盂石,仙女桥,桃花源。”
恭邑又问,“你可还记得他们都有何典故?”
相里墨裁答:“同心亭,必是有永结同心的意思,芙蓉又名夫容,夫容池便是芙蓉池,白芍药又名玉盘盂,盘盂石,想来一定是假山石后种了一棵白芍药的意思,仙女桥忽略不计,桃花源想来便是那处秘密基地了。”
恭邑笑笑:“如今你我同在宫中谋事,不如今日便乘此机会再走一趟我们的秘密基地。”
相里墨裁见她开心,亦笑着点头。
恭邑回到府中,却抱着梅洛儿落下泪来,“姐姐有所不知,同心亭是忠弓大哥和九儿姐定情的地方,仙女桥是他亲手为我搭建的秋千架,过了同心亭,有一个夫容池,顺着池子走到尽头有一座紧挨着白芍药的假山石,再往里走,便是仙女桥,秋千架后便是桃树林,我们的桃花源。当年他总角我双髻,他摇绳我荡秋千,衣袂飘飞间他目光灼灼,也曾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唤我一声‘仙女妹妹’,若非如此,小小秋千又怎么会有仙女桥一说?”
“我待他可谓是真心真意,昔日种种犹如炮制心上,一字一句,一言一行片刻不曾忘,可他,短短数年不见,记不清去桃花源的路,记不清磨人过往,岂不叫人寒心?”
梅洛儿找到相里墨裁,“你究竟要瞒她到什么时候?你若爱她,大可表明身份之后再去感化她,何苦瞒她,你可知道她虽不知道却也并非不能感受,难道你一定要弄到她亲自拆穿你这样难堪的境地才肯收手吗?”
相里墨裁亦痛苦万分,“我是真的很怕,不止怕她知道一切厌弃我,更怕她知道心心念念的人早已不在人世的事实,祁弟救她的时候,不是没有想到失去他她会痛苦,他已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他以为我可以庇护她一生一世。”
“我不是想真的瞒她一生,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争取一些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多制造一些只属于我和她的回忆。”
梅洛儿一噎,她日日陪在恭邑身边,看着她为这个人或喜或忧,郁结于心,难以排解!她作为她最亲近的人,帮着他瞒着她这么大的事!最看不得的就是他让她伤心!她本怀揣着一腔怒火而来,可此时此刻看着这样的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来!
他想到了那个人,想到那日她将他从亭内逼走的时候,他的愤怒,他的落寞!“莫非世间□□,大抵如此,轻易不能如意,却极易动人心性!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像说服我一般,说服她的心。”
相里墨裁看着梅洛儿离去的方向,伸出一只手,食指张开再合并,却什么也没有握在手里。
恭邑想了很久,燕祁的事一直困扰着她,搞得她心烦意乱一事无成。她决定让忠弓召回六合帮兄弟,让他们去帮忙调查燕祁。她一再对自己说,她不是不信他,只是她想知道他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梅洛儿问她,“你知道他的实力,你派出去的人再怎么精明,也总会有被他察觉的那一天,你可想过到时候他会怎么做?”
恭邑的心里何尝不曾担心恐惧过?只是,燕祁的事一日不解决她就一日无法静下心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其他的世上。不仅如此,她和燕祁同朝为官每日朝夕处,此事一日不弄清楚,她便一日无法与燕祁心无隔阂的相处。
然而她太还是低估了相里墨裁的能力,六合帮兄弟本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若不是信守承诺甘愿忠心于与他们比武胜出的忠弓,又怎么会成为她的暗卫呢?可尽管如此,还没等他们彻底彻查清楚,燕祁便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了。
他一路闯进少师府,最后终于被忠弓拦在了书房门口。恭邑走出来看了一眼忠弓,示意让他放心,随后以待客之道大大方方的将相里墨裁请进了书房。
恭邑心中早已猜到他为何而来,可那又如何,她照样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你就说,你有什么过不去的?”
相里墨裁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说呢?你派人查我,为什么?我对你的心是如何的你难道不明白吗,你还有什么可疑的?”
恭邑越发盯紧了他:“你说呢?是什么让你从过去的秦燕祁变成现在的秦燕祁,是什么让你连我们之间那么重要的过往都可以忘记,我难道就不可以知道吗?我们之间连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要干什么事,我都告诉你,还有什么是不能明说的,可你一个字也没有跟我提过,你说我还有什么可疑的?”
相里墨裁急得去抓她的手:“我没忘,我没忘记!我还记得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记得卿卿公主荡秋千的样子,记得断崖下你非我不可的样子,也记得苍山,记得红痢江,记得与你的生死相依,也记得你的苦衷,你的不得已不能言,更不能忘,你的橙色同心结!”顿了顿,他有些痛苦的看着她:“可是那并不包括,不包括……”
恭邑看着他:“不包括什么?”
不包括我能记得那些我没有资格参与的过往!相里墨裁看着她的眼眸,含烟笼雾的一双眸子,看得他心里一痛,“罢了!”
他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都是无法改变无法怪罪的事,我们早该到此为止了,是我不知好歹是我活该!”
恭邑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相里墨裁也摇头,转身之际他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要一眼万年那么长,他说:“不要想过去的燕祁,不要去想,这样你就不会难过。”
只要你不难过,我就不会难过,不会不舍,不会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你不知道,因为那个人认真的托付过我,所以我就算退出成全你,也会辜负!
而关于这件事,相里墨裁给梅洛儿的说法是,“成全!”
他说:“老天爷往往就是那么残酷,卿卿她明明是那样的身份,却同人不同命,祁弟一生所求明明就只有一个她,却英年早逝。他们明明那样美好,却偏偏多出一个我狗尾续貂!”
“我想,这样也好!我放手,一切重头开始。如果余生有一天她还会中意我,那么是成全我,如果她这一生心里都只有他,那么,就成全她,成全她从开始到结束只此一人的美好!”
也不必告诉她她失去了什么,更不必告诉她他曾来叨扰过她,让一切都归于平静。
就像恭邑说的那样,“既然不能继续,又非他不可,那么不如从头开始,看看他还是不是你内心最坚定的那个人?”
只是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们会离彼此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