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不明白呢?我心如君心都是一样的。
在我提笔要回应的一瞬间熟悉的拥抱从我身后缓缓拢住我。我抱膝蜷缩着身体依在你怀里。
“清”我叹息着道:“我几乎是看着星沉月落整夜整夜思念着你。可惜你不能一直这样来看我。”
“我也是”。他的体温沉沉地包围着我“皇兄的病已经见好了。”他吻一吻我的耳垂“嬛儿陪我走一走吧。”
已然是秋天了秋光亦明媚如斯我与他携手缓缓而行。
绒绒长草间零星盛放在山野里的秋杜鹃深红、浅红、淡紫或白是一道最明媚的秋景。“子规魂所变朵朵似燕支;血点留双瓣啼痕渍万枝。秋杜鹃是伤心的花朵啊。”玄清低低叹息一句恰巧有杜鹃鸟从枝头轻盈的飞过声声杜鹃是悲戚的啼鸣。
我握着他的掌心轻声道:“是听见了什么还是看见了什么?这一回从宫里出来我觉得你总是怏怏不乐。”
他湖水色的衣袍有简洁的线条被带着花香的风轻柔卷起“傅婕妤死了。”
“傅婕妤?”
“去岁选秀傅婕妤是最出挑的也是皇兄如今最宠爱的妃嫔。”
我问:“她很美么?”
“的确很美娇艳中自有清丽容色不逊于昔日的慕容华妃远望便如谪仙。”玄清甚少这样赞扬一名女子如今用“谪仙”二字形容可见此女之美。然而他的另一句评价又道来:“然而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是个空洞的木美人。”
这句话仿佛是他从前说过的我眉心一跳“傅婕妤便是你从前与我提起的傅婉仪?”
“正是她。”
“那么家世如何?”
“亦不算差。进宫时便封做小仪按这样得宠的劲头下去不日册贵嫔连封妃也是指日可待。听说皇兄与皇后商量时连封号也已经拟好了。”玄清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是个‘婉’字。是婉约之婉。”
我心头一惊嘶哑了声音涩然道:“她很美?美得像一位故人是不是?”
芳若曾经说过如今的后宫已不是乾元初年草创时的后宫妃嫔都以高位而入。大约都是常在、选侍起步的。去岁选秀那么不过一年之间已从从五品的小仪一跃而至从三品的婕妤未有过身孕却不日就要册为贵嫔即便我在宫中也不得不视之为劲敌了。
玄清的沉默证实了我的揣测他说:“与故去的纯元皇后总有六七分相似。选秀之日是皇兄亲口留的牌子。日后圣宠之隆当日就可预见了。”玄清道:“皇兄因为宠爱傅婕妤虽未成为主位却赐她独居一宫、以贵嫔之礼相待且因为有她那一年的选秀总共才选了五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另四位封的位份又低不过是应景罢了。这一年里连出身高贵、生育了和睦帝姬的昌贵嫔和一向得宠的安贵嫔都被抛在了脑后更遑论其他妃嫔了。”
我冷笑声音清洌如冰:“我方才正想既是个木美人何以会这样得宠原来如此!”我想起阿晋的话“皇上是在她宫里头吐的血?”
“是”。他的声音有沉沉的忧伤“皇兄此番病重因呕血而起而呕血的根由太医说是因为皇兄服食了过多的五石散又大量饮性烈的冷酒所致。而五石散是在傅婕妤宫中现的她根本无法推托。连她自己亦有服食五石散的迹象。”
五石散?!我在听闻入耳时只觉得惊恐五石散在魏晋时代的王公贵族中甚为风行。大约以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种矿石研磨成粉后混合使用。此五味药中钟乳石、白石英、石硫磺确实有壮阳、温肺肾的功效但药力过后不多时辰身体会剧冷剧热。长期服用者“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谓之鬼幽”甚者大汗脱阳气绝身亡。
我震惊不已“此乃宫中禁物傅婕妤从何处得来皇上又为何会服食太医都不知晓么!”
“皇兄自得傅婕妤朝夕不离常在她宫中厮混终日时常连皇后也见不到一面何况太医呢。这五石散听傅婕妤身边的侍女招供是为房中秘戏所用傅婕妤从宫外弄来以此招徕恩宠以致损伤龙体。”
我低头默默沉思山路崎岖幽深仿佛走不道头一样风吹起树叶相互碰触的声音在空旷之处更觉可怖玄凌他竟放浪形骸到这种地步了么。我脑中极力思索着骤然道:“不会!以你所说傅婕妤容貌酷似纯元皇后皇上宠爱异常她又何必再要以五石散招徕恩宠。而五石散是宫中禁药即便要招徕恩宠她自可向太医索取宫中秘制的**何须自己冒险从宫外弄来。况且她还没有身孕一身所依只有皇帝一个她怎么会轻易去损伤他的龙体不是自伤根本么?”
玄清目光炯炯只望着我“你记得我方才所说么?皇兄对她近乎独宠冷落后宫连皇后也不常常相见。”
我的眼皮倏然一跳“你也觉或许是有人陷害?”我心念电转惊道:“会不会是皇后?是皇后用的五石散?!”
玄清按着我的肩膀沉静道:“皇后入宫以来一向爱重皇兄非同寻常。即便她会因妒陷害傅婕妤但是断断不会下五石散损伤皇兄的身体。”
我的心绪镇定下来慢慢道:“可是宫中不爱惜皇帝的妃嫔也有很多。”
“是。事后傅婕妤百般辩解。然而宫中因她的得宠已经怨声载道她到底年轻在其位时也不知劝皇兄雨露均沾以致今日墙倒众人推惹得太后勃然大怒下旨缢杀并且将傅婕妤一族废为庶人。”
我的心思在刹那间冰冷了下来幽幽道:“太后要杀她不只是因为五石散之事吧。”
玄清默然眼角含着一缕悲伤与忧愁“有我母妃的前车之鉴太后如何能容得傅婕妤独占恩宠她是断断容不得的。”
我了然“五石散不过是被借了个由头因着五石散一事证据确凿连皇上也不能说什么吧。”
“太后与皇后雷厉风行皇兄醒转时傅婕妤已死即便皇兄想要为她开脱也不得。只不过皇兄也再没有提起过傅婕妤哪怕我觉他失落他也没有再提起。”玄清缓缓道:“他只道佳人难再得。”他的手臂牢牢拥抱住我“嬛儿我不得不害怕。皇兄他在梦里叫了你的名字。我在宫中侍疾二十七日虽然只听皇兄在睡梦中含糊地喊过一次你的名字虽然只有一次我也害怕。嬛儿我怕失去你。”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我死劲把脸抵靠在他的肩上。多么可笑我与他共枕之时他在梦里呼唤的是“宛宛”到如今却唤了我。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所以你会写这样的七张机给我是不是?”我轻声道:“那么在皇上的睡梦里常常呼唤着的人可是纯元皇后?宛宛是么?”
“是。然而并不是在睡梦中。皇兄在养病时常常独自一人翻看纯元皇后的遗物。”
我颔冷静道:“他的在清醒时想念的是纯元皇后会在梦中喊我的名字大抵是因为……”我冷漠地苦笑“是因为我有三分似纯元皇后。他不过是在想念纯元皇后本人时偶尔想到了我这个不驯服的影子罢了。”我温柔抬眸向他道:“何况我是被驱逐修行的人怎么还会回去呢。所以你不会失去我。”
他紧紧拥抱住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沉沉的心跳“嬛儿我竟然现我是这样胆小的人害怕失去你。”
我把脸埋在他胸膛里感受他温暖而让人安定的气息“清我也曾经胆小不敢接受你的情意。如今我们在一起彼此依靠。清有你在我不会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