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从外头抱了刚收好的衣裳进来见我只是闷闷坐着也不做声只半坐在床前仔细叠着衣裳手势娴熟而利落。
片刻收拾完了她方唏嘘着道:“方才温大人出去的样子真是叫旁人看着也是难过。”
我支颐而坐静静道:“很多人瞧见了么?”
她轻轻点头“温大人伤心过头了丢了魂似的哪里知道还要掩饰下脸色这个时辰又是去晚课的时候人来人往的。”
我轻轻“嗯”了一声复又沉默。屋中昏暗烛火一跳一跳晃得人眼睛酸我换了盏油灯点上幽幽一脉火光稀微如迷蒙的眼。
我照例摊开了经文来一字一字默默读着。槿汐听了一会儿在旁温和道:“今日听娘子读经不似前两日这般心事重重了。”
我淡淡一笑只道:“能说服他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否则见面终究尴尬我也不愿意。”
槿汐默然继而道:“温大人的性子娘子若说得急了只怕太伤他的心也伤了多年结识的情分毕竟温大人对娘子情深一片咱们都看在眼里以后胧月帝姬和沈婕妤在宫中也要他照应才是;但若说得太软和了只怕他又听不进劝要总存了这份心在那里总归对谁也都不好。总之要劝服他是要大费唇舌的。”
我合上经书笑一笑:“你说的是他多年的心意我也感激。为了说得让他能接受些我可是绞尽脑汁把多少年的旧事都想起来了。”
槿汐亦笑“前两日看娘子呆呆地坐着浣碧还以为娘子会答允温大人呢。”
我一笑置之“怎么会?若是要答允我从前就不会进宫。尽管时移事易但是人的心性是不会改变的。”
槿汐道:“温大人确实不是适合娘子的最好人选。因为……”槿汐笑一笑“他的情意总是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我仔细回味也笑了“一回是进宫前等我确定了是选秀的人选他才来对我说叫我不要去选秀他要来提亲;再后来两回是在宫中更是不可能;还有便是如今了……”我心下凄楚“我如今的心境怎会去想这些事?”
槿汐了然“所以温大人不如不说彼此都有见面说话的余地。他不明白娘子若真喜欢他当日就不会被送去选秀早早就会与他有婚约了。”
我举袖向她道:“那你那日还说对我温实初情意感人十分少见。”
槿汐温顺地垂下双眸微微一笑“奴婢不过是说实情。只是娘子与奴婢都十分明白感动自是归感动与感情是分毫无关的。娘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为了感动而勉强自己。”
我问:“浣碧呢?”
“知道午后温大人要来和奴婢一样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我扬一扬眉“那丫头这次的心思仿佛想差了。她或许以为我会应允温实初。”
槿汐的笑温暖而平实“奴婢知道娘子一定不会应允温大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其一更要紧的是若为躲避一时艰辛而曲折心气就不是槿汐一直认识的甄娘子。”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了“娘子对情意的坚持与珍视是娘子最可贵之处。”
我与她相视而笑“若说了解我还是槿汐你。”
话音未落浣碧已经走了进来见只有我和槿汐在好奇道:“温大人走了么?小姐可怎么对他说的?”
我与槿汐交会一眼俱是会心笑了。
几日后我再去浣衣听到的闲言闲语已经大大减少了。这一日趁着中午天气和暖独自抱了大筐衣物去溪边浣洗。与温实初把话说得坦白清楚自己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心上一块巨石放落了下来。
到溪边时只闻溪水潺潺叮叮有水花四溅的声音却只有莫言一个人在。
她见我独自而来瞟了我两眼淡淡道:“你今日好似心情不错。”
我不自觉地抚一抚脸颊笑道:“是么?我自己倒不怎么觉得。”
她“嗯”了一声双手甩脱鞋袜一脚跳进了溪水里。我惊叫道:“冷不冷?快上来冷水里站不得的。”
莫言朗声大笑道:“怕什么!这又不犯了寺规的。”说着伸手来拉我“来来来你也下来可凉快着呢!”
我笑得不止终究力气小被她扯了下去。溪水凉津津沁到皮肤上像是有小鱼的嘴轻轻啄着痒痒地只觉得松弛而畅快。到底还在春日里凉了片刻就有些受不住两人嘻嘻哈哈扯了手又跳了上岸。
她拍一拍衣裳似笑非笑道:“宫里那太医好几日不来了你倒反而没了心事。”
我一笑以对淡然道:“我的心事原不是为了他。”
她头也不抬只利落抛下一句话“我瞧着你的心事是如何应对他。他不来你不必应对他自然没了心事。”
我听她这样快人快语不由“扑哧”一笑算是承认了。于是随手摊开了衣裳撒下一把皂角粉只专心致志搓洗了起来。
莫言在寺中群尼中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合群又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所以寺中众尼也从不敢为难她更不敢叫她干什么粗重的活计。所以莫言只需看顾好自己即可。
因而她很快洗完了自己手边的衣裳然而她也不走随手拿过我筐中的衣裳搁在大石上一击一击地举棒子敲打着。她的手势极为熟练敲打衣裳的力道不轻不重也不溅开水花来像是做惯了活计的主妇。
我也不理会只见碧清溪水透明得如绿带横亘柔软摇曳轻跃着漫过溪边青草流去了亦觉得心情舒朗了不少。
如此默默相对她忽然低着头闷闷道了一句:“你很好。”
我一时不能会意脱口道:“什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我一眼道:“你没喜欢那太医很好。”
我哑然失笑“如何说这样的话呢?”
她微一出神目光有一瞬间的森冷暴戾狠狠从唇齿间逼出几个字来像是吐出一口让人恶心的浓痰来厌弃地唾出去甩了老远还掷地有声“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啊?”了一声却也不敢笑更不知该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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