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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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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桃花流水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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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见此情此景吓的一声也不敢言语。皇后道:“甄大人糊涂了贵嫔你也气糊涂了么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天伦亲情难道要为一区区女子而葬送么?”

    哥哥沉静片刻目中尽是沉重的冷淡与疏远他扯直了袍袖稳稳施了一礼道:“人人与臣绝离不要紧臣只要佳仪一个。臣告辞。”说着再不回头阔步走出了棠梨宫。

    我伤心哭道:“皇后可听见他的话了臣妾从此再无兄长了!”言罢凄然转与嫂嫂抱头恸哭。皇后与敬妃、欣贵嫔皆是唏嘘不已。陵容依依站立身边只是一脸平静如水的沉默。

    自哥哥一闹离去后我受了气恼又着了风寒加之春末夏初时候天气反复这风寒也好得慢许多的冰糖雪梨或是红糖炖枇杷叶吃下去也没个动静到五月里换了单被依旧总是咳嗽着不见大好。

    温实初来为我把脉时只说:“娘娘身子不错好好养着吧。”

    我道:“就是有些头晕大人你为我配制的那些汤药真是苦得难以下咽还不如冰糖雪梨或是红糖炖枇杷叶吃着甜些但又甜得腻。”

    他笑:“那就改吃药丸吧。”

    我轻轻摇着纨扇道:“也不知是否天气热起来的缘故吃什么总觉得都没有味道。”

    温实初一哂:“娘娘向来有滞夏的毛病又加之天天山珍海味的故而吃腻了胃口吧。”

    我忍不住笑:“是啊。天天的肥鸡大鸭子、翅肚荤腻偶尔想些素的非要起个什么‘素鸡’、‘素鸭’的荤名字一听便倒胃口。”

    温实初道:“吃些开胃的凉菜吧。”他忍俊不禁:“娘娘要是不嫌酸就吃人肉做药引吧保准什么病也好了。”

    这话说的本是玩笑却见湖绿绉纱软帘一动陵容已经进来了她笑吟吟道:“温太医在这里姐姐的病就该好了。”

    我招呼她坐下又问温实初:“眉姐姐近来身子如何?”

    温实初用软布擦拭着银针道:“近来容华小主身子不错微臣就没有时常去请脉。”

    我看他一眼:“这便好有劳温大人了。”

    温实初一走陵容方道:“听说姐姐病中胃口不大好特意备了些清淡的小菜姐姐尝一尝吧。”说着从食盒中一一取出列开:一盘清炒芦蒿、一盘咸肉汁浸过的嫩笋片、一盘马兰头豆腐丁拌香油和一碗荠菜馄饨外加一碗玉田香米粥。

    我不好推却她的一番功夫又见她神色殷勤便耐着性子每样尝了一口果然清爽落胃便道:“安妹妹的手艺真好。”

    陵容仔细看着我吃每一样菜肴见我满意微笑方道:“这些都是江南三四月的时新蔬菜这边天气冷些正当时令妹妹想着姐姐得了风寒必不爱吃油腻的幸好这些姐姐还愿意吃只要有胃口病就好的快了。”

    我颇有意味地一笑:“果然味道是极好的皇上必定也喜欢自当不辜负妹妹的手艺。”

    陵容仿佛听不懂一般羞怯道:“姐姐这是笑话我么?这是我专门为姐姐准备的心意啊。”

    我只是微笑着絮絮扯了别的话说。

    闲着无事的时候便自己拨弄琴弦。“长相思”的琴声袅袅瞬间浮上心头的是那一日月下的琴声与箫声记忆里连月光亦是袅袅。

    他说清视贵嫔为知己;

    他说曲通人心于你是于我也是;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怅然和深深的关怀。

    如此一沉思这样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便似乎还是置身那秋意深浓里桂花静静的一朵一朵无声地落在衣襟上连如丝七弦也萌生了松风竹霜之寒。

    这般想着自己也猝然心惊起来冷不防浣碧进来一脸担心无奈道:“府里来的消息少夫人回娘家去了就再没回来少爷更是日日混在外头不回府老爷和夫人都气得不轻呢。”她顿一顿道:“老爷已经扬言不要少爷这个儿子了。”

    我心下一动脸色愀然道:“浣碧你看看两个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哥哥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还如此的不争气可要怎么好呢。我们两个在宫里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浣碧劝道:“小姐不要气恼等老爷消了气转圜过来就好了。等有一日少爷想明白了再去接回少夫人不就一家和睦了么。”她面色有些惊惧道:“回想那一日在咱们宫里小姐和少夫人、少爷闹成那样想想还是后怕。”

    我摇头不已:“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哪里瞒得住我听皇上说外面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城风雨都在看我们甄家的笑话呢。”

    浣碧抿一抿嘴低声道:“宫里头也传得很不堪呢只怕华妃宫里得意的要死。”

    我不动声色只说:“我身上乏了。”转而目光凝滞在琴弦上复又有些不着底的害怕于是道:“这些日子我不爱弹琴你把琴收起来就是。”

    午睡一觉睡得香甜醒来身上还是懒懒的乏力新换的撕帐重叠垂下仿佛有一人立在床前。我蒙胧着只闻到一股奇异的药香药中微有血腥之气和草药的苦涩辛香搅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奇妙。

    我随口问:“在炖什么药?”

    却是陵容的声音温温然响起掀起了帐子道:“姐姐醒了?”

    我微有诧异问:“你在炖药么?”

    陵容轻轻微笑道:“是妹妹在自己宫里熬的药拿来姐姐这里温着。”她的笑有些勉强“温太医给的方子姐姐喝了就会很快痊愈了。”

    我不解道:“温太医并没有开新的方子给我啊妹妹哪里来的药呢。”

    她起身端起紫砂药壶倒出一盏浓黑的药汁行至我身畔坐下恳求道:“姐姐喝了罢。”

    药端得近那股腥气愈重我惊疑不定道:“这是什么药?”

    陵容小心翼翼捧着喝了一小口道:“姐姐别怕妹妹已经喝过了没有事的。”

    我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盯着她打量不止陵容楚楚一笑道:“姐姐难道不信我么?”她一抬手手臂上一圈厚厚的雪白的纱布赫然在质料轻薄的衣袖下显现。

    我顾不得喝药握住她手臂道:“这是怎么了?”

    陵容急急扯了衣袖裹住遮掩道:“没什么不小心伤到了。”

    我不容分说握住她手臂不放……那纱布缠地厚密可依然有血迹隐然渗出。我心底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你的手……”我迟疑着把目光投想那一碗浓黑的药汁。

    陵容缓缓落下泪来:“是。那日我进来正巧听见温太医说以人肉做药引姐姐的病就可痊愈所以才尽力一试。希望姐姐可以药到病除。”

    我震惊之下有些错愕也有些感动不觉湿了眼眶:“你疯了——那不过是温太医一句玩笑话罢了怎么可以当真呢。况且我并不是什么大病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陵容摇头道:“我不管我只要姐姐好好的便可。”陵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裙上化作一个一个湿润的圆晕。她道:“自姐姐再度得皇上爱幸后我便觉出姐姐和我生分了不少可是因为皇上也宠幸我的缘故么?”她的态度坚定而凛然:“妹妹在宫中无依无靠唯有姐姐和皇上。若因为皇上的宠幸而使姐姐生疏妹妹我宁愿只要姐姐的。”

    我心思动了动并无忘记前事只叹息道:“陵容我并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

    陵容没有再让我说下去她哀婉的声音阻挡了我的:“姐姐眉姐姐已经和咱们生疏了难道你也要和我生份了么?咱们三个是一块而进宫的我虽然比不上眉姐姐和你一同长大的情谊可是当日在甄府一同度过的日子妹妹从没有一日忘怀。”

    陵容的话字字挑动了我的心肠。甄府的日子那是许久以前了吧。陵容寄居在我家中一同起坐休息片刻也不离开连一支玉簪子也要轮换着带。那样亲密无间。宫中的岁月消磨了那么多东西连眉庄亦是生疏了。我所仅有的相识久远的只剩了陵容一个。

    我真是要与她生分了么?

    我握住她的手反复看道:“就算你一心为我又何必割肉做药自残身体呢?”

    陵容面上带着笑泪珠滑落的痕迹曲折而晶莹令人看在眼中无比酸楚她一字一句用力道:“因为你不仅是我在宫中唯一可依靠的姐姐更是我朝思暮想的人的妹妹呵。”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心跳的声音蓬蓬地厉害。这许多日子以来的隐秘揣测和惊心步步为营的提醒和阻止这一刻她乍然告诉了我恍如还在梦里一般不敢相信。

    我忙捂了她的嘴环顾四周道:“你不要命了么——这话可是能随便说的么?”

    陵容笑得凄楚那深重的忧伤仿若被露水沾湿了洁白羽毛的鸟翅沉沉的抬不起来。她缓缓道:“一进了宫我的命早不是我自己的了。”她凄然望着我:“原知是配不上担不起的深宫寂寞不过是我的一点痴心妄想而已。本来甄公子与少夫人门户相当理当琴瑟和谐我也为他们高兴。可是如今竟成了这样……”

    她的话重重撞在了我的心上痴心妄想——我弹奏“长相思”时那一点记忆算不算也是我的痴心妄想呢?可怕而又不应该的痴心妄想呵除了玄凌之外我是不该再想起任何一个男人的。

    我怔怔出神一笑片刻慨叹道:“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呵。生是皇上的死也是皇上的。”

    陵容喃喃自语:“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她痴痴举眸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绢子:“那么我的心……是谁的?”

    我惘然摇头:“心?也不是我们自己的。”

    陵容看着我静静道:“是啊。什么都是皇上的心也是。那我就留出一点心让我偶尔想想值得我想的人想的事吧。”

    她对哥哥竟是这样的真心这些真心一如她进宫前那一晚无声而孤寂的仰望。清冷月光下她独自立于哥哥的窗下凝望他的身影。我不忍再听拉住了她道:“把药倒了吧我不能喝你的血肉来治自己的病。”

    陵容恍若未闻目光只驻留在我身上“姐姐我是不会害你的。因为你是他的妹妹呵也是唯一肯帮我的人。姐姐你要信我——这宫里只有我们姐妹啊。”

    诚然我被打动了。尽管我猜忌过她但她对哥哥的情意我却不能忽视的。那些曾经的疑惑和耿耿于怀的阴影在她恳切的话语中渐渐消弭了不少。得宠如何?失宠又如何?我和陵容都不过是这深宫里身不由己的女人中的一个。

    我们没有身体也不能完整保留自己的心。唯一残存的那一点又牵挂着太多太多的情与事与人。该牵挂的不该牵挂的那样多。

    我们能争取的不过是帝王那一点微薄的轻易就能弥散的恩宠。为了活着不能不争不能不夺。我们所不同的只是这一副很快就会老去的皮囊。红颜弹指老未老恩先断晚景或许会是一样的凄凉。到时围炉夜话促膝并肩的不只是年少的我们更是年老无依的我们。

    如此这般我还能一味向她耿耿于怀么?为着她对哥哥的一点痴心亦释怀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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