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效来的时候,史老正坐在院子里和自己下棋,见他过来招了招手:“既然来了,就陪老夫坐一会儿吧。”
土匪窝中尽是些庸俗的粗人,连张能写字的纸都没有,更别说是棋盘了。
花效也不免手痒,走过去低头一望,脸色却有些不好了。
桌子上,就只有一面十六道见方的棋盘,没有一颗棋子。两侧的钵盂里也是空空如也,史老并指在棋盘上戳戳点点,做出将棋子收纳回棋盒的样子,将一只钵盂推到花效面前。
“少年人总是容易心思浮躁,现在看上去是错误的事情,或许是对的,看上去是对的事情,或许是错的,孰是孰非未有定论,何必如此愁眉苦脸?”史老并指从钵盂之中夹出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说:“到你了。”
没有棋子的棋盘,这不是难为人么?
花效不敢说出来,心中默默记住了史老落子的位置,自己也夹了一枚空子落下:“史老教训的是。”
二人一边下着棋,一边说着话,最开始的时候花效还能勉强应付,到后来,莫说是回话了,就连棋盘上何处落了子,何处没落子都有些记不清了。
更别说,与手上无子却能心通全局的史老博弈了。
在第三次被提醒落错了子之后,花效垂着眼拱手一礼:“小生不是前辈的对手。”
“你的对手本来就不是我,很多痛苦,只是因为你看得太短,所以才会气闷烦躁。若是放长远目光,或许另有收获。”史老说道:“现在的磨砺,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既然如此,为何不换个方向踏出一条路来?”
花效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却未说出口。
史老这意思,也是想要让他长长久久的留在云裳身边了?
他以往尊重史老,是因为以为他是和自己一样,对圣贤有所向往的人。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在凡尘俗世之中洗涤的不甚剔透的老人罢了。
花效压着怒气,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攥着拳头:“那也要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对的方向。”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九龙寨拦山打劫是错,可灾年拿出存量和存银,救济灾民却是大善。云裳无故抓人是错,可为了保护你自己受伤,却是善。善与恶,你能一概而论么?”
花效嘴唇动了动,也是被史老说的哑口无言。
善与恶,对与错向来都是相比较而言的。就比如说善人成佛需要九九八十一难,坏人成佛,却只需要放下屠刀。这公平么?自然不公平。
他别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道:“善恶不可一概而论,可将自己的欢喜,加诸于别人的痛苦之上,就一定是错的。不管出发点是好是坏,都已经落了下乘。”
史老一颗颗的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望着空落落的十六道方桌,不再开口。
好一阵,他伸手入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瓷罐递给他:“你要的药,拿去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老夫为什么和你说这些的。”
总算是拿到了所求的东西。
花效将药接过来,向史老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小院。没走几步,便见云裳顺着他来时候的路脚步匆匆的走来,看到他立时面上一喜,眉眼处都含了笑意。
她换了身衣裳,头上还挽着他买给她的那根簪子,可见是喜欢到了极点。
花效的心里有些乱,走到她的身边,甩开她她握住自己的手问道:“你不是说累了么?怎么跟过来了?”
“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还以为你遇上了麻烦,就过来看一眼。”云裳再一次死皮赖脸的贴上去,这次没有握他的手,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袖:“史老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只是找我下了盘棋。”花效说道。
对于云裳的亲近,他有些不能接受。他只想找一个自己钟爱的女子共度一生,就算不用雍容华贵,至少也要小家碧玉,云裳不是他所喜欢的类型。
史老所说的,让他走的路,指的无非便是云裳。可他虽然是个读书人,性格确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更不像被谁左右着人生。
花效心中想着,面上却不露,将拿回来的药放在云裳的掌心上:“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恩!”云裳笑的眯起了眼睛,捏着他的袖子道:“其实你也不用忌惮着谁,整个九龙寨就数我最大,有我护着你,没有人敢拿你怎么样!”
花效并未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