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有分寸。"君昊天打断他,垂着眸已经不欲再理会他了。
惠童跟随圣驾多年,自是知趣的退出去了。
他想起太医白天诊完脉后,惊到煞白的脸色。
"皇上,此病若再不好好调理,只怕......药石无医啊!"
太医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定是他的身体已经糟透了。其实,他自己的身体,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起初是胸口时时的压抑刺痛,到最后演变成痉挛的抽痛,有时那痛深入骨髓,让他连思考都不能。
"朕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朕还有多久的命?"
"......"太医院众人惶恐,半晌,齐齐跪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只要放下国政,精心调养个一年半载,就还有康复的希望......"
君昊天摇头,打断了臣子的话:"朕只问你朕还能活多久,你只管回答。"
太医惴惴的犹豫了许久,声音细如蚊讷:"多则一年,少则......三个月。"
君昊天的脸色在一瞬间有些紧绷,但很快恢复如常:"好。朕命你太医院想尽一切办法,帮朕拖延到一年。"
屋子里静寂无声,许久,响起太医们整齐划一的声音:"臣定当竭尽所能,保皇上龙体安康......"
静寂的夜里,这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一年......他只能再等一年了,往昔的约定,不知是否还能实现。
在居云宫里坐了一夜,清晨,伺候洗漱的宫女把龙袍抬了过来,他直接在居云宫更衣,上朝。
礼部呈上折子:"皇上,南楚已定下两国第一次会晤的地点,就在南楚境内豫州城。"
"嗯。"他接过来淡淡的扫了一眼,表情看不出端倪。"择日挑选随行大臣和礼物备办,拟一份折子递上来。"
南北会晤之期即到,南帝已宣称携皇后前往。
九月初九,重阳。君昊天在雨夜中醒来,听那更漏一点一滴,雨更多愁更多。
一阵急促的咳嗽,雨湿寒梢,血染龙袍,不肯相饶。
惠童惊呼,整座太极殿不得安宁。
今秋以来,他第一次咳血,想起太医昔日叮嘱的话,恐怕他是,无药可救了。
太极殿通宵达旦,灯火通明,太医们进进出出,眉心深锁,往来摇头。
不知谁提议,取消南北会晤,皇上现在的身体,实不宜远行。
君昊天厉眉怒色,断然否决,群臣不敢言。待安静下来,只留惠童一人留守伺候。
惠童手捧药碗,忽然侧首抹泪。
"朕还没死,你这是作甚?"
岂料惠童转过头来,竟是两眼通红的说了一句:"万岁,您又是何苦呢?"
何苦?何苦......
原来别人都看得到,只有他在自欺欺人。
早已知道她就是他的毒,而他已中毒至深,无可救药。
半晌,沙哑着声音道:"起来吧。朕乏了,想歇下了。"
"是。"惠童含着泪伺候皇帝躺下就寝。
躺下后就觉得疲惫。
一直以来,他都拿她来骗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候,在觉得绝望的时候,就拿她来骗自己。兖州沙场,重伤坠马,战败回京,饱受朝臣非议,病情加重,药石无医,这么多的时候,一遍一遍的,拿她来欺骗自己。
如果她知道那天南军会来突袭,一定不舍得刺伤自己......
如果她知道战败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一定不会来劝降自己......
如果她知道他病重将亡,一定不会嫁给南帝......
如果她知道,只要她知道......
她一定不会离开他,一定会守在他的身旁!
他就这么一遍一遍的,在每个清冷寂静的夜,告诉自己:只要忧儿知道,只要她知道,一定会回来,一定......
忧儿,如果你注定了是我的毒,那我已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