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顿时耀亮所有人的眼,礼服本身具有简练而又不失精美流畅的线条,优雅高贵的鱼尾设计,前后一线深V领带几分凛然的华丽,中和了月华锦略微柔软的韵味,衬得那鲜亮的红越发色彩逼人,所有的转折装饰处都盘了宝石,却不是常见的珍珠或祖母绿,而是清一色指头大的黑曜石,宝光流动的黑曜石如无数双华彩熠熠的眸子,在一色明亮的火红中闪烁。
这般的美,这般的简练中却又贵气逼人,黑红相间的庄凝中别有娇媚艳丽,惊艳得令室中人齐齐抽气,这还单只是一件衣服,若是被绝世美人穿上,又该是如何的风情无双?
孟扶摇目光大亮,赞:“好!我原先的设计中用的是羊脂玉,现在看来,还是黑曜石更端庄出挑!谁改的?真是妙思!”
长孙无极笑而不语,端详着那礼服,脑海中幻想着她穿上礼服的模样,思考着那样的美,是不是不要和别人分享比较好?
这礼服是扶摇亲自设计的,这黑曜石是他亲自改动的,他的扶摇,原该用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孟扶摇抚着那礼服啧啧赞叹,笑道:“若放在我以前呆的那地方,这礼服倒是很适合用来做嫁……”
她说到一半突然止住,抚在礼服上的手不动了。
半晌她转回身,看长孙无极,长孙无极笑着对她挑挑眉。
孟扶摇又看一眼礼服,吸一口气,双手抱胸靠在桌上,盯着长孙无极。
“你说,这是什么礼服?”
长孙无极笑得无辜,答得爽快:“成亲礼服。”
挑眉,孟扶摇磨牙:“我有答应过?”
“我曾问过你,你确定你就要这种礼服?”长孙无极喂奥特曼啃绿豆糕,“你的回答是肯定的。”
“但是你没说是结婚礼服!”孟扶摇叫嚣。
“我也没说不是。”陛下笑得温柔,只是在孟扶摇眼里怎么看怎么奸诈,“你看,你刚才一看见衣服就感觉那是嫁衣,说明你分明心里有数,只是在顺水推舟装不知嘛。”
他挑起一边眉毛,冲孟扶摇笑笑,大有“其实我知道你很想嫁只是我顾全你面子容得你矫情而已”的意思。
孟扶摇气结,掀桌。
“我没答应结婚!”
长孙无极转身给酷儿喂水,这小子不爱零食喜欢喝温度适中的清水。陛下认真的侍候皇子,闲闲丢下一句。
“你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孟扶摇突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身前,长孙无极突然摊开了手掌,掌心里平平一张纸,赫然是用了她大宛女王印,签了她狗爬扶摇体名字的一张国书。
孟扶摇一把抓过来,匆匆读完,脸色崩溃。
赫然是以长孙无极和她名义,联名签章诏告天下的结缡国书!
后面还附了长长的礼仪注程,及邀请宾客名单,所有一应皇帝大婚大典所应备仪程,都签了她的字。
更有长孙无极宣布放归宫人的文书,她老人家的大名也赫然其上。
孟扶摇脸色青了,白了,又红了,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她就算是猪,这时候也明白长孙无极玩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釜底抽薪瞒天过海美男计苦肉计等等奸计了,想起她因为不耐烦在那一堆册子上签的字盖的私印,孟扶摇就要抓狂——这狐狸知道她没那耐心,故意将那关键玩意混在那堆东西里,现在她要反悔迁怒也不成,迁怒谁?那礼部侍郎当时可是特意将那册子拿出来请她审阅的,是她自己不耐烦打断了!
至于那放归宫人,孟扶摇哭笑不得,这点破事也诏告天下,长孙无极摆明了告诉天下人,她孟扶摇,把老公的后宫解散了,那啥,你都把所有有可能成为二奶的女人都赶跑了,你自己还不嫁?你说得过去吗你?
广而告之到这等地步,又有她自己印鉴证明,她要再反悔,长孙无极这辈子脸面就全完了。
狠毒滴男人!
孟扶摇磨牙。
明知道她做不到让他于天下人面前成为笑柄,明知道她不在乎自己令名,却在乎他的声誉,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长孙无极抱着三个娃,懒洋洋躺着,一点也不担心某人的青面獠牙。
他了解她得很,青面獠牙看着可怕,也不过是一刻雷鸣电闪,过会儿自然风平浪静。
扶摇就这点最好,守信大气,只要她认下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认下的,她都会负责到底,如今她明白大典已经昭告天下,自然不会再闹别扭。
长孙无极懒懒笑着,喂了儿女们各一点梨汁水,微笑着想。
怎么可以和你偷偷结婚?
怎么可以经过一路辛苦,却在最终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我要你做我最美的皇后,于万众中央,天下之前,告诉长风沧海,五洲各国,你甘心情愿,只属于我。
……别忘了那几个皇帝,都贼心不死,不肯立后呢!
半晌孟扶摇终于平静下来,揉揉鼻子,眨眨眼睛,试图挽回。
“那啥,其实,不用那么复杂吧?我允许你今晚起,可以把被子扛去我寝宫,还不行吗?”
长孙无极微笑,很没有意见的道:“好的,你知道,我一向最尊重你意见的。”
孟扶摇横他一眼,立刻吩咐宫女太监给陛下再整张床来,陛下含笑瞅着她,等床搬来才慢吞吞道:“鉴于本人身份特殊,一举一动关乎天下,这个移床也不该草率了的,我的意思,大典不办也成,等国宾来齐,就办个移床仪式,昭告天下,邀请五洲大陆皇族观礼,到时在五洲皇族亲自见证下,朕扛着被窝卷去你寝宫。”
“……”
什么叫真正的狠毒?这就是。
孟扶摇内牛满面的想象了一下皇帝陛下在五洲大陆皇族见证下扛着被窝卷去自己寝宫的场景,发现这惨烈的一幕如果真的发生,自己这辈子也不用见人了。
她相信,强大的陛下是真的不会介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夹着被窝卷放上她的床的。
孟扶摇望天半晌,沉痛的道:“我刚刚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在扛被窝卷非法同居和公开昭告天下奉子成婚之间,我决定还是选择后者……”
长孙无极露出“老婆最乖”的微笑。
于是也便在孟女王悻悻不满的状态下,开始了最后的操办,诸般事宜其实早已打理妥当,因为孟扶摇身份的牛逼,仪式也极尽所能的隆重,礼部在拟定仪礼时煞费苦心,翻遍历代皇家大婚礼节,诸般纳采礼、大征礼、颁诏礼、庆贺筵宴礼规格都比历代皇后要高,饶是如此在颁诏礼上,礼部官员们也举棋不定争论很久,颁诏册立需要派遣使节先到皇后府邸对皇后进行册立,孟扶摇的府邸就是长孙无极的龙床,怎么个颁法?难道去大宛颁?然而大宛并不是无极属国,从身份上来讲孟扶摇和长孙无极完全平等,没有接受他诏书的必要,礼部尚书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将仪呈上奏交由孟扶摇定夺。
那位老相好礼部侍郎被再次派来对付孟女王,孟女王从二门外看见那家伙,立刻很不厚道的笑了,笑得二门外侍郎大人突然打了个寒噤,疑惑的望天:“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突然觉得冷……”
长长的仪式单子直接从书案拖到了地下,孟扶摇端坐着不动,宫女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奥特曼已经欢笑着爬过去开撕。
礼部侍郎跪在地下,满头冷汗滴滴,想抢救又不敢,看着纸片飞舞心中号啕:那是礼部二十三位官员熬通宵研究出来的啊啊啊……寄希望于女王阻止,结果听见那女人闲闲道:“奥特曼,你这样撕不对,换个方向。”
“……”
酷儿端坐他娘膝上,眼睛半开半闭,一副毫无兴趣姿态,然而当孟扶摇刚刚从奥特曼爪子中抢回单子遗骸,刚看了一段,酷儿突然扯他娘衣襟,孟扶摇低头看他,酷儿十分乖巧的指向一边的奶糕,啊啊的向那个方向凑。
奶糕碟子有点远,孟扶摇抱着他起身去拿,刚站起就听见“哧啦”一声,回头一看,单子分尸两截。再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酷儿童鞋将拖得长长的单子一头绕在了桌腿上,一头抓在了自己手里,孟扶摇将他一抱,单子四分五裂。
礼部侍郎:“……”
长孙春花公主一直在地毯上玩自己的,看见红纸单子碎裂,飘得蝴蝶似的十分好看,顿时眼睛一亮,爬过去抢了一张形状最漂亮的,小心翼翼揣怀里,准备等下送给她爹讨好。
礼部侍郎:“……”
众官员的心血结晶瞬间被三魔王毁尸灭迹,孟扶摇十分没有诚意的向礼部侍郎道歉:“啊……不好意思,没了。”
侍郎:“……”
“这样吧。”孟扶摇轻轻松松抱着她家淡定的酷儿,踩着奥特曼的衣服边不给他爬上她的背,眼角扫着长孙春花对镜贴花黄的早熟骚包动作,漫不经心的道:“我们的婚礼没有前例可循,那就不用循,这些什么纳彩大征的统统没必要,请该请的人,做该做的事,就成了。”
一伸手扔出一张纸笺:“按这个名单发邀请吧,叫他们不要磨蹭,早点来,孟扶摇有惊喜给他们。”
她的目光在那几个名字上瞟过,当初为发不发喜笺给他们,自己很费了一番犹豫,最后还是长孙无极淡淡一句话定了乾坤。
他道:“他们一定想亲眼看见你幸福。”
孟扶摇默然不语,想着几位帝君各据一国,此后时势变化,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如他们这等一身系天下变局的人物,想要再聚只怕也遥遥无期,无论如何……再见一面吧。
她突然有些意兴萧索,无声挥挥手。
礼部官员唯唯诺诺退下,瞟一眼名单,再瞟一眼地上那三只。
得了吧,还惊喜呢,有惊没喜吧?
系我一生心
(实体书番外)
※※※
无极德治三年,春末夏初。
横贯中州的洛水清澈如玉带,自外城流向内城,水流如镜,倒映通衢大道人烟繁华,倒映十里御街,彩绸飞扬,批红挂绿,一派富丽喜庆色彩,染得春风都似有了颜色。
鹅黄柳绿的春风里,有人轻轻在溪边,掬起一捧晶莹的溪水。清澈的水流从洁白的掌心四散流开,溅落如珍珠,激起一圈圈柔曼涟漪。
“年华逝去,亦如流水。”出神地看着滴落的水珠,乌发白衣的男子,语气清淡亦如这水的微凉。
这潺潺洛水,流经整个中州,而此刻的她,是否也在无极弘光殿前,流水濯素手,明镜映韶颜?
光阴催换,似水流年,如今的她想必更加芬芳明艳,而他,却已被那时光摧枯拉朽,淘换得不成模样。
“陛下,小心着凉。”有人从身后过来,轻轻为他披上一袭紫貂披风,素手纤纤,细心地束上丝带,那人始终没回头,却微微呛咳起来,厚重披风里双肩微缩。
“陛下……”明艳的女子黛眉轻皱,担忧低唤。
男子于四月春风里回首,那一霎眼神有些恍惚,随即一笑,道“没事,意润,回马车吧,无极国迎接的官员应该快来了。”
安意润小心地扶了他,觉得厚裘下男子身体越发轻弱,心中不由一恸。
“陛下,您这身子,本不该……”忍不住便想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却被那一回首的眼神,震得忘记后半句。
她有些怔忪,扶着他的手指微凉。
陛下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这半年来国事几乎都在卧榻上批复,朝中后宫,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所生的唯一的皇子,也被细心看护,并被带离轩辕正殿承明殿,却没想到在这个时辰,陛下竟然会因为无极国一纸邀请,便强撑病体远赴他国,去参加那一场别人的婚典。
无极,穹苍两国之帝长孙无极,与大宛女帝孟扶摇结缡之礼。
这毋庸置疑是旷世婚典,五洲大陆有史以来最高贵的联姻,但却不应成为已经是风中残烛的轩辕皇帝带病出行的理由。
安意润望着张灯结彩的中州城,遥想着那位号称五洲传奇的新人,即使远在轩辕,养在深闺深宫,她也不可避免地听说过那个女子,风华绝世,才能无双,九霄之上,步步生莲。
她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向往之色。
她出身平凡,父亲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七品县令,然而就是这般卑微的出身成就了她,承庆帝轩辕越因为身体原因,不愿将来大去之后,外戚专权,于是草根之女飞上枝头,成为轩辕唯一生下皇子的妃嫔。
轩辕后宫,出身平凡的妃子也很多,安意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自己,得了那一份天大的幸运,她常常失神于陛下眼眸,他那样看着她,如斯深情而又如斯寂寞,像透过她看着一个遥远的影子,云山之外,迢迢而永不得。
就如此刻,他眼眸倒映中州洛水,却像看到另一个天涯。
“带了妆盒没有?”宗越半合双目,在车中养神半晌,突然问。
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急忙奉上自己的妆奁——陛下看似温和清淡,其实却是极冷的人,他也许并不会要求太多,她却不敢不温柔。
“粉就不用了。”宗越不看那些,淡淡道,“没得显得更苍白。”
她怔在那里,突然觉得从心里开始寒冷起来。
“嗯?”
依旧是清淡的一声,她却不敢不动作,抖着手,打开了金缕银刻的胭脂盒。
她想取自己惯用的水红色,“格双糖”,宗越却指了淡樱红,“天宫巧”。
微白淡唇一抿,浅浅樱色红。
同色胭脂晕开掌中,施之两颊薄薄一层,苍白气色顿去,光华潋滟,风姿如玉。
她怔怔看着,想起那年入宫初见,九龙屏风前玉琉金冠的男子淡然下望,那一刻她看进他琉璃般的眼眸,因他浅樱色的唇而瞬间红透脸颊。
不过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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