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一哂。
熊艾好奇地看着我:“只是我放裁剪虎臣舆神色异样,难道姮未答应他?”
这人倒是经验丰富,也不知道在楚国过的是什么情史丰富的日子。
“这与你无干。”
熊艾全然不理会,继续追问:“虎臣舆人才出众,功业昭彰,与其结亲乃大善之事,姮为何拒绝?”
为何?
我望向台前的辟池不语。风阵阵吹过,手上痒痒的,像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轻触。
低头看去,只见姬舆给我的那方绢帕还攥在手中,一角被风掠起,在指间柔柔地抚过……
——
回到宫室,我的思绪仍旧停留在刚才阙台上发生的事,纷纷扰扰。说实话,我不吃惊姬舆说出的话,也不后悔自己的回答,照理,自己应该泰然自若才对。
但当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再度失眠了。
第二日,我的癸水毫无预兆地提前到来,气势汹汹,腹中史无前例的疼了一天。寺人衿紧张得不得了,肯定十足地说我在台上着了凉,找保氏侑告假,坚决地要我卧床休息,连续几天都不让出门。
等到经期结束,四月已经过去了两日,我也该回镐京的王宫了。
临行前,王姬瑗来找我。一进门,就将所有人都打发下去,转向我,开门见山地说:“方才杼使人来,说他今日往庙中祭祀,托我同公女道别。”
我颔首,谢道:“有劳王姬,姮也正欲向王姬及公子杼辞行。”
姬瑗看着我,微笑道:“公女可有须杼转交之物,托与我便可。”
我一愣,明白过来她指的是燮。
见我摇头,王姬瑗似乎有点失望:“无?”
“姮确无所托。”
王姬瑗点点头,片刻,又一脸了悟地笑起来,说:“也是,公女与晋侯才见过面,想是多少话都说完了。”
我岔开话头:“王姬月余后出嫁,姮此去,不知将来能否再见,王姬万事保重。”
王姬瑗愣了愣,脸上的笑意微微黯了下去。
“什么保不保重,”她望着门外,幽幽地道:“嫁人生子,贵为王姬也只能如此罢了。”面色竟有些怅然。
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我也不由被触动心事。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见她回过头看我,道:“不过,我当真羡慕公女。”
我诧异地睁大眼睛:“羡慕我?”
王姬瑗颔首,道:“公女与晋候情投意合,得嫁心上之人,乃女子之大幸。不似我等,许人为妇,却连那夫君是高是矮都不知晓,好没意思。”
我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样才是大幸。马车辚辚上路,辟雍幽静的树林渐渐向后退去。往外面看了一会,我坐回车子里面,在马蹄声中对着颤动的车帷出神,心里想着这半个多月来的生活。
当初来的时候,我乍看到这绿树碧水,心情曾舒畅好一阵,觉得在这美景中必能淡忘些烦恼。如今离开了,心中却觉得装进了更多的东西,旧绪新愁,竟比原先好不到哪里去。
心情有些郁郁,我试着放轻松些,从得失上分析。先说给诸姬伴读,掰手指算算,正经活没干多少,收获休假十多天;然后是燮,我和他分了,各自心伤,收获失恋一次。
再然后,我拒绝了姬舆,收获旧手帕一块。
想到姬舆,那日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也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现在是四月,他已经返回王宫了吧……
我默了默,将手伸入袖中,摸出那方绢帕。展开,桃花依旧鲜艳,微微泛黄的绢面上平整如初,淡淡的褶纹笔直纵横,一丝不苟。
驶上大道时,我往后投去最后一眼,忽然望见辟池旁那座阙台。飞檐的剪影在布着浓云的天空中兀自高高矗立,说不出的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