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钟室（二）
我说：“我从前总想着，我能像姊妹那样，稳坐正室，不计较其他。况且，我选的丈夫，是我真心喜爱之人，日子总不会比别人更难过。燮，我若能做到，可谓大善，是么？”
燮看着我，没有答话。
“可我终究是做不到。”我说，“我自得知齐姜，就算清楚你与她从未见过面，也仍无法释怀。我非贤达之人，必不会放下嫉妒之心。当下如此，婚后必是更甚。燮，爱慕之情，最是珍贵。你我既已有过，便不该辜负。与其让它终将成恨，倒不如让它止步于此，方不负初心……”
“姮！”燮低喝了一声，搭在肩上的双手钳得筋骨隐隐生疼，炯炯眼眸中，痛色揪人，染着几分怒气。我惊了惊，第一次见到燮这个样子。心中惴惴，却不躲开，仍与他直直对视。
“国君。”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燮依旧盯着我，脸绷得紧紧的。
好一会，他移开目光：“何事？”
“天将有雨，再不启程，恐日暮前到不了镐京。”
“知道了！”
四周再也没有声音。
两人俱不说话，只余各自高低起伏的呼吸声。
燮稍稍平静了些，开口道：“与齐姜联姻，国中卿大夫一致看好，我乃国君，婚姻之事，不可十分随性。姮，我便是不娶齐姜，你嫁来，母国及各国也会送媵，独专之事，实不可为，你可明白？”心头一阵酸涩，我点点头：“我一向明白。”
燮的嘴唇紧抿，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我。
“姮，婚姻之事非儿戏，姮当慎重考虑，五日之后，我再来辟雍，彼时，无论姮心意如何，燮父都将照办。”
我没有说话。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
燮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视线中，我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才的坚强随着燮的离开烟消云散，我眼前迷蒙一片，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淌湿了衣襟。
我以为自己早有准备，可以去面对所有的变数，不想当这一切真的到来，那心痛竟是这般的摧人肺腑。——“别怕，将来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去看你。”
最后一次见到肖琮的时候，他微笑地对我说。
雷声在乌云后低吼，庭中大风刮起，飞沙走石，四周的树木被猛烈地摇撼，哗哗作响。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钟室，慢慢地穿过中庭。
衣裳被吹得鼓起，环佩叮叮当当地乱撞，长袖在风中上下翻飞。
回首望去，钟室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燮的话犹自回响。
——“姮，我便是不娶齐姜，你嫁来，母国及各国也会送媵，独专之事，实不可为，你可明白？”
我一刻也不想再待，快步走出宫门，朝居所奔去。
一个闷雷在山梁上炸开，惊得林中的禽鸟扑扑飞起。
——“将来晋候婚后，定有颇多侧室，你与他纵然情坚如金，到时也不过众女之一。”
身后响起一阵沙沙声，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地打下来，渐渐连成一片，密密地砸在我的脸上和身上。
“女子出嫁后，余下一生，惟系夫君，若恩情有变，姮当如何？”
雨水从头上浇下，眼前白茫茫的，我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不停奔跑，头发和衣服早已湿透，紧紧地贴着，牙关冻得不停打颤。
“公女？！”宫门处的寺人拿着蓑衣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挡在我头上，将我扶进宫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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