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到里面，只见服侍的世妇伏跪了一地，一条锦衣撕成的长布散乱地落在席上，尤为刺目，姝的傅姆在旁边大哭着，撕心裂肺。
床榻前，医师侍立一旁，虢子坐在床边，不住地唤着姝的名字，声音隐隐地发颤。
“国君无须忧心，”医师在恭声道：“庶夫人如今脉搏已好转，当无大碍。倒是国君……”他一揖道：“未及三月之期，产房污秽，国君还是及早离开，除垢辟邪才是。”
虢子却不理他，仍对着床上的人低声说话，不挪一下。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里闪过刚才这室中的情景，姝承认的时候，那话语，那表情……
忽然，虢子发出一声惊呼，似乎喜意难掩。
姝睁开了眼，正定定地望着虢子。
周围人的表情也松下，纷纷上前慰问。
——
我站在原地，没有向前一步，伫立片刻，转身向外面走去。
心中无悲无喜，只觉得疲惫不堪。
一瞬间，我突然发觉此来的目的荒唐可笑。虢子子嗣单薄，需要一个正统的继承人；杞国势弱，一个杞女诞下的虢国太子意义非凡；而我和姝……我们得到的或许只是个结局罢了。
正宫外，午后的阳光将车马的影子拖得黑黝黝的。姬舆站在马旁，似乎正与什么人说着话，看到我，停住。
“谈过了？”他问。
“嗯。”我点头。
姬舆望望宫室，说：“我方才像听到有些纷杂之声，何事？”
我摇头：“无事。”
姬舆看着我，若有所思。片刻，他说：“回去吧。”
我点点头：“好。”说着，随他向车马侍从走去。
“姮。”车前，姬舆扶我上车坐下，说：“天子方才派使者来传令，命我在秋觐完毕前返回王城，这几日我等路上不可再耽搁。”
我望着姬舆，惊讶不已：“天子令你速速回去？”“然。”姬舆看看天色，道：“今日我等仍往管，明日一早启程，若速，两日可至杞。”
我看着他，沉吟片刻，道：“舆，你不必做这么许多。如今既事急，你稍后上了周道便可往西。我也有侍卫，可自行返杞。”
“不必。”姬舆一口回绝，道，“我返宗周乃既定之事，如今不过多了王命。”
我“嗯”一声，跟着寺人衿上了马车。
马车走起的时候，寺人衿在旁边不住地瞅我，神色小心。
“君主怎看着这般低落？”她说，“君主姝……”
“她无事。”我淡淡道。
车子一路往前，走走停停，不久，轮下传来驶过木桥的隆隆声。
走上一段山坡的时候，我透过缝隙向后望去，城墙后面，虢国宫室庑顶渐渐变小，却依旧沉重，像是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封缄在里面一样，褪成灰蒙蒙的一片，最终消失在一片葱郁的密林之后。
车马一路奔跑，上了周道也没有停下。天黑之后，在火把的光照下，一行人又回到了管野的旅馆。
待车子稳住，寺人衿掀开车帷，扶我下车。眼睛瞟向不远处，姬舆已经下马，正将马交给侍从。
火焰在夜在风中晃动，他转头看过来，脸映在交错的光影中。
馆人举着烛燎，引我们一路走到住宿的馆舍，打开房门。我们进去，寺人衿把壁上的松明点起，昏暗的灯光霎时将简陋的房间盛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