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福源寺，近些时日，已被重兵包围，许进不许出，但凡城内染痘者，都被送入此处隔离，太医院安排痘疹科的两名老太医坐镇，又从民间召了数名大夫。
福源寺占地广阔，近年来天花肆虐，康熙因曾在此抗痘成功，登基后下旨大修改造，特辟了一座山头修防疫所，城中有染时疫，都会被迅速送入此内隔离治疗。
舒宜尔哈因身份关系，并没有像普通老百姓一样被送去防疫所，她被安置在福源寺后山。这后山有多处景致怡人的小院，乃是平素福源寺招待达官贵人休憩所在，天花爆发后，香客寥寥，住持早早便封闭了后山。
曹嬷嬷随孙之渺到了福源寺，随行的还有一名奶嬷嬷一名大宫女。
孙之渺为舒宜尔哈切过脉后，脸上神色便有些不好，绿儿惴惴地看着他，曹嬷嬷沉声道：“孙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孙之渺起身，声音暗哑，“曹嬷嬷，您老是宫里经过事的老人了，自来，如石五姑娘这般弱稚小儿，这痘疹就似一道催命符。石五姑娘现如今虽服了汤药，高热不降，只怕……”
话语间未尽的意思，这屋子里的人都清楚，绿儿噗通跪下，拼命磕头，哭得泪流满面，“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还有有其他办法可以救五姑娘！”
曹嬷嬷看的不忍，示意大宫女扶起绿儿，她在床边坐下，拿帕子轻柔擦去舒宜尔哈额上的细汗，“这是太皇太后看重的孩子，自有上天庇佑。孙大人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太皇太后那里自有老奴叙说。”
“是是，曹嬷嬷说的是，”孙之渺心下稍安，“我再去重新琢磨一副方子，石五姑娘这里就劳烦嬷嬷您了。”
待孙之渺离开，曹嬷嬷抬眼看了一下她带来的奶嬷嬷，那奶嬷嬷会意与大宫女去了隔间。
绿儿眼里噙着泪水，要落不落，好不可怜，曹嬷嬷招手将她唤到身前，“你这孩子倒是忠心难得，若石五姑娘能度过此劫，她必会记你的好。”
绿儿摇了摇头，瞧着昏睡中发出不舒服哼声的舒宜尔哈哽咽道：“奴婢只求姑娘快些好起来。”
还不待曹嬷嬷说话，院子里进来了人，是几名带刀护卫，他们奉石华善令带走绿儿。绿儿眼神挣扎，到底不敢违抗，只高声求曹嬷嬷救石五姑娘。
曹嬷嬷眉头轻蹙，她略想了想，便知这石五姑娘此番染病有些蹊跷，真是可怜了。只不知，她这可怜是叹舒宜尔哈还是绿儿。
大宫女出来回禀，“乳汁已备好。”
曹嬷嬷回到屋里，大宫女自发守在了屋子外面，那奶嬷嬷已将舒宜尔哈身上的衣物脱光，小姑娘细嫩皮肤上一颗颗红的发亮的疱疹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曹嬷嬷净手过后，拿着丝绵帕子，蘸取碗里的乳汁，轻柔地给舒宜尔哈擦拭身体。她不禁想起，彼时还是三皇子的康熙出痘，她是康熙乳母之一，因曾出过痘疹，在那年天花爆发时候，奉命护康熙出城，在福源寺里，被护得周全的康熙还是染上了天花，太医们日日来看诊，换了十数个方子，眼看着康熙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她忆起少时，幼妹眼周发红起疹，母亲给她抹乳汁，没过两天便好了。她当时想着，康熙若不好，她必也没得活，索性试上一试，给自己一条活路。
她将乳汁浸在帕子里悄悄给康熙擦拭身子，也许是康熙皇上福泽深厚，也许是太医的药起效，也许是她的乳汁帮了忙，总之，康熙的痘疹停止了恶化，渐渐康复。她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得了大量赏赐……
私下里，她曾向太医请教，太医皆言不可且未曾有医典记载。
太皇太后深知这痘疹的危险，此番召她进宫，虽未言明，她也知晓太皇太后的希冀。
只望石五姑娘如康熙皇上般化险为夷。
擦拭过后，曹嬷嬷亲自给舒宜尔哈重新换上一套贴身小衣，她轻声对奶嬷嬷道：“每天早晚都如此擦拭，要注意千万不可碰破疱疹。这小人儿金尊玉贵的，若是留了瘢痕便不美了。”
奶嬷嬷躬身应了，她犹豫着问道：“曹嬷嬷，这法子真的能治好天花吗？”
曹嬷嬷摇头，“并不能。”
“那……？”
曹嬷嬷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走到屋外，奶嬷嬷跟了出来，曹嬷嬷对大宫女和奶嬷嬷道：“要挨过痘疹，自然还是靠太医，我琢磨着，出过痘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再染痘，约莫是身体里有了对抗痘疹的东西，石五姑娘昏睡着吃不进奶，只能抹在身上，这法子不一定有效，但是多试试总归没错。”
奶嬷嬷和大宫女皆是受教不提。
舒宜尔哈迷迷糊糊的难受至极，一会儿梦见自己站在火堆上，被烘烤得全身发红，一会儿梦见自己打着赤脚站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牙齿打战。意识到不对劲，想醒过来，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挣扎，眼皮都像上了锁般。
夜半三更，月上柳梢，福源寺后山万籁俱静，只有几处小院燃着豆灯，光影摇曳。
曹嬷嬷年纪大了，在大宫女的劝说下，去了隔壁厢房歇息，奶嬷嬷和大宫女在窗边的榻上靠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多时，两人的声音渐渐没了，竟是睡了过去。
30.第十九章 福源寺(1/2),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