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雪—
他张了张嘴,眼眶瞬间变得赤红,目毗欲裂。
若是结局就是如此—
若是他历经千辛万苦,跨越万古轮回,回到这太古时代走了一遭,最终换来的,还是亲手终结挚爱性命的结局那他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连自己发妻都守护不了,眼睁睁看著她死在自己手中,他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去谈什么拯救苍生?
无尽的悲愤与自我怀疑,如同滔天巨浪,几乎瞬间将他淹没。
但他终究已是经历了太多,仅仅瞬息之间,他便道心平复,猛地反应了过来,察觉到了不对。
这其中有太多的问题,太多的不合逻辑。
他的记忆,出现了相当严重的问题。
在时空长河之巅,率先复苏的那些记忆属于正初道祖。
但这完全不应该如此,他去过太古,他的记忆不应当是这样。
那些记忆中,淡化甚至扭曲了他的情感,将一切行为都归结于冰冷的大局与道争。
让他潜意识里认为,为了所谓的重开阴阳,牺牲雪清亦或是宋绫雪,都是合理且必要的选择。
记忆仍旧在不断复苏,楚政想起在轮回路的尽头,他见到的善户化身,那个小道土,他似乎早已洞悉一切,在静静等待著某个结果的到来。
楚政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原本的悲意与痛苦,瞬间化为实质般的凛冽寒光,一切因果的根源,一切问题的症结,都出在天运之主的身上,楚政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难以抑制的腾起杀机。
他默默将宋绫雪那已然冰冷,毫无生机的尸身,小心翼翼放回了琉光玉匣之中。
他仔细地为她整理好鬓角散乱的发丝,抚平衣角的褶皱,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然后,他缓缓合上了玉匣的盖子,缓缓封存,做完这一切,楚政转身,一步踏出,离开了自身的洞天世界,重新回到了那奔腾不休,蕴含著无尽奥秘时空长河之中。
重新立于时空长河之巅,感受著脚下那蕴含了万古兴衰的无尽洪流,楚政的心境,已然与片刻前截然不同。
感受著体内那汹涌澎湃,已然达到五成五的庞然天运,他眼底满是寒意。
在这一瞬,他已然清晰地感知到,那枚属于天运之主恶尸的天权碎片,已然在不知何时,彻底融入了他的大道根基之中,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天权,他已握有三分之二。
五成五的天运,加上一块关键的天权碎片,使得他此刻所处的时空层次,与那些仍旧在正常时间线上活动的诸多祖境,不在同一维度。
他仿佛超脱了出去,站在了一个更高的视角,俯瞰著这条奔流不息的长河。
他没有停留,迈步向著下游冲去。
只要回到未来,拿到剩余的四成五天运,凑齐完整的十成天运,他就能打开轮回路,找到那一道善尸,问清所有前因后果。
他要知晓这一切的真相,问清楚天运之主究竟做了什么,问清楚—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
下一瞬,他一步迈出,顺流而下,直奔未来。
轰隆一一光阴岁月交叠成浪,向著楚政直扑而来。
融合了五成五天运与天权碎片的他,在这时空长河之中,几乎拥有了部分特权,那些时空风暴与乱流,未曾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被他强行击穿,碾碎。
所过之处,长河激荡,法则退避。
一瞬之间,他已然化作一道贯穿过去与未来的流光,以超越光阴的速度,沿著时空长河,向著未来疾驰而去。
偶尔垂眸之间,他看到了时空长河折射出的幻景,那是天运动荡时留下的痕迹。
他看到了炎枫于时空长河之巅,以一敌二,斩杀了诸天两位兽祖,一举击散了诸天所裹挟的天运。
大宇宙纷争渐起,就在此刻,蚀日雨察觉到异动,开启了他留下的法旨,以钥匙打开了界关。
寰宇大界。
界关之前,一道身影,悬于虚空,身著一袭血色长袍,袍服上绣著暗金色的纹路,随著周围法则的涌动似是在缓缓燃烧。
在开启了界关之后,蚀日雨同时打开了第二道法旨。
法旨之中,有两道信息,一道寰宇大界之中的坐标,以及一封信。
信函之上,落有三个大字,致炎枫。
「炎枫师兄?」
蚀日雨眉头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道祖为何会留信给炎枫?而且是通过这种方式?为何没有自己交给他?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又望向法旨那处遥远的坐标,心中疑窦丛生。
犹豫了片刻,他没有选择拆开这封明显是留给炎枫的信件。
这是对道祖最基本的尊重。
他收敛心神,辨认了一下方向,撕裂灰蒙蒙的虚空,朝著那处坐标指示的方位,疾驰而去。
转瞬之间,他便抵达了那处坐标,这是一座宫殿。
宫殿的大门紧闭著,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些略显模糊,早已失去灵性的时空法则纹路。
「这是何意?」
蚀日雨喃喃自语,心中的疑惑更甚,目光再次落回了手中那封给炎枫的信上。
沉吟良久,蚀日雨最终还是压下了内心深处那点好奇,跨界传讯,向著大宇宙之中的炎枫传递而去。
片刻之间,蚀日雨不远处的虚空之中,泛起层层涟漪。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迈步而出,身披布衣,满头银发,容貌不过三旬上下,眼底微微泛黄,透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暮气,正是炎枫。
他看到蚀日雨,神色平静,眼中带著一丝疑惑:
「你传讯中所言,正初留信于我?他不是前不久死了?为何会在此刻,还有信留于寰宇?」
蚀日雨对著炎枫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将那封未曾开启的信函,递了过去:
「此信确是道祖所留,藏于法旨之中,我遵道祖之命,至今才开启。」
炎枫微微皱眉,感受到了正初的气息,心中的怀疑消散了大半。
他不再多言,抬手接过信函,将其打开。
信中的内容,确实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直白。
那是一份嘱托,希望他在未来,当宋绫雪遭遇生死之险,无法自渡之时,想办法保她一命,并将她安全地送至寰宇大界之中,也就是眼前不远处的古殿之内。
而信件的最后,则点明了宋绫雪的真正身份。
【她,是你师尊转世。】
为了确保炎枫将此事放在心上,楚政直接在万古之前的留信之中,直接点明了宋绫雪的身份。
看到这一行字,炎枫那古井无波的眸光,终于控制不住地剧烈收缩,握著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
宋绫雪·是师尊转世?!
对于此言,炎枫一时之间,心绪翻涌,难以平静。
他并未完全相信,这信中所言,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师尊的一切,都被埋葬,他甚至寻不到师尊的半点记忆,转世重生?谈何容易!
而且,他此前并非没有关注过那个名为宋绫雪的女子,此前他就暗中为其推演过命格。
此女命途多,命中注定有一道极其凶险,几乎十死无生的大劫。
即便侥幸撑过那道大劫,其命格也显示她很难活得长久。
信,还是不信?
炎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脑海中飞速权衡著各种可能。
良久,炎枫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波澜已然平复,他将手中的信件仔细折叠好,收入怀中,看向蚀日雨,沉声问道:
「这一封法旨,正初是何时交给你的?」
蚀日雨没有隐瞒,如实回答:「这一封法旨,当年我初成祖境不久,蒙道祖召见,他便将法旨交予我,并瞩托了今日之事。」
「初成祖境之时—」
炎枫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抹震动。
那个时间点,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无比悠久的岁月。
那个时候,莫说是宋绫雪,整个大宇宙之中的道争,都未曾平复。
正初居然在那么久远之前,就已经推算到了这一步?!
不仅算到了师尊转世,还算到了她转世后的身份,以及她未来注定的大劫?
这是何等恐怖的推演,已经完全超越了寻常的下算之道。
至此,炎枫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躁动的心绪彻底平复。
既然这关乎师尊,那么,无论怎样,他都必须去做。
保下宋绫雪,送她入寰宇。
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在她遭遇生死危机时,及时赶到?
他的寿元所剩无几,甚至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
而且,要如何在短时间内,将其从大宇宙之中,安然送至这寰宇大界深处的古殿?
常规的手段,都耗时良久,且动静太大,还容易横生枝节。
炎枫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抹灵光。
仙盟至宝,圣灵盘。
那是仙盟传承已久的至宝之一,能够在一定时间内,强行打穿两界壁垒,构筑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
将圣灵盘取至手中,届时他在留下一道神念,应当足以保全宋绫雪性命。
只是,圣灵盘作为仙盟重宝,想要动用,绝非易事。
要么付出巨大的代价与仙盟交易,要么就只能行非常之法了。
炎枫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不再多言,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古殿,转身一步踏出,消失无影。
蚀日雨望著炎枫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他不知道炎枫从信中看到了什么,如今,他只需要等人前来赴约,而后开启第三道法旨便可。
至于方才炎枫口中,道祖已死的消息,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做好应做之事。
在太古那一战之中,道祖都活了下来,如今自然会留有后手。
楚政行走于时空长河之中,脚步看似缓慢,每一步踏出,皆有光阴岁月在流淌。
他的目光,如同高悬于万古之上的天镜,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时空迷雾,落入大宇宙之中。
他看到了炎枫接到传讯后,跨越无尽虚空,降临寰宇,从蚀日雨手中取走了那封至关重要的信随即,楚政的视线追随著炎枫的身影,离开了寰宇大界,进入了大宇宙,寻到烛星,最终以半成天运为代价,取来了那件仙盟至宝,圣灵盘。
到了这里,炎枫的寿元,已然如同风中残烛,即将走到尽头。
楚政停下了在时空长河中奔流的脚步,目光愈发复杂,跟随著炎枫,看著他自己选择的终局。
在他的注视之下,炎枫来到了残缺的界关,依旧是那身灰衣,面容沉静,风霆陪伴在侧。
下一瞬,炎枫的肉身,轰然崩解,化作一道道血纹,向著界关缺口流淌而去。
以身补关。
这是以自身的一切,去弥补天地之缺。
血纹流淌而至,触碰到界关缺口的边缘。
在他血肉的滋养下,残破的壁垒轻颤,边缘处,如同血肉复苏般,开始缓慢愈合。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楚政默默地注视著,看著炎枫存在过的最后痕迹,彻底消散。
半响之后,界关的缺口,生长完全,恢复如初。
界关彻底愈合的那一刹那,一声丧钟,轰然炸起,钟声恢弘,余音袅,在诸多祖境的神魂深处回荡不息,带著漠然道韵。
一位屹立于万界之巅的武祖,于此刻,彻底陨落了。
时空长河之中,楚政依旧静静而立,那响彻所有祖境脑海的钟声,同样在他心神中回荡。
看著恢复如初的界关,楚政心底的思绪,如同被打翻的五味瓶,愈发复杂难言。
炎枫是雪清仅剩的弟子,如今亦随之逝去了。
今日这般结局,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界关的缺口,也是因他而启。
无论如何,炎枫的命数,终归是走到了尽头,无声落幕。
纵是祖境,超脱了凡俗生死,却也依旧在更大的因果与宿命之中挣扎。
楚政的目光,从界关上移开,望向了一旁的风霆。
风霆显然早有准备,周身仙光爆涌,收拢著那些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属于炎枫的天运。
仙道的天运,也是由此,变成了两成五。
楚政深吸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前行之时,异变突生。
收取了半成天运,气息大盛的风霆,似乎心有所感,猛然抬头,他的目光,穿透时空,落入了时空长河之上。
下一刻,风霆一步迈出,周身时空法则汹涌,竟然也强行撕开了一道短暂连接时空长河的入口,身影没入其中,再出现时,已然站在了楚政面前。
两人,在这条承载了方古光阴的浩瀚长河之中,尽在尺。
长河在脚下奔流,无数时空碎片如同浮光掠影般从他们身边掠过,映照出诸天万界,过去未来的种种幻象。
楚政沉默不语,看著突然出现的风霆,眼底深处,一丝淡金色光芒缓缓渗出。
在风霆的身上,除了那刚刚吸纳,尚未完全炼化的半成天运所散发出的磅礴仙道气息之外,楚政还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熟悉气机。
那气机,并非属于风霆本身,而是源自他身上笼罩的天运这股气息的源头,楚政再熟悉不过。
是云天机。
那个在太古时代崛起,一手塑起了仙盟的存在。
他还活著,而且,他的气息,显然已经与仙道天运不分彼此。
如今看来,后世天运真灵示警,也是云天机的安排。
楚政的心中,激起些许波澜,但并未感到意外,在太古之时,他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如今看来,云天机终究是成功了,与善尸共存。
风霆看著眼前这个突兀出现在时空长河中,让他完全看不透的人影,神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如临大敌。
他沉声开口,声音在时空长河之中回荡:
「尊驾何人?」
楚政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的目光,穿透了风霆的肉身与神魂,直接看到了其深处那属于云天机的隐秘印记。
无尽思绪,在他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这一场道争,自太古延续至今,终归是要走到尽头了。
片刻的沉寂后,楚政深深地看了一眼风霆,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不再理会满心戒备的风霆,向著未来,缓步而去。
他现在要杀云天机,不过抬掌之间。
在五成五的天运之前,无论是谁,都已然翻不起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