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武阁之内,有潜力承继天运的武帝人选,立刻报上来。」君煌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急促。
在此前那一战之中,他不仅自身重创,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直隐藏在幕后,武道息息相关的天运真灵,也同样受到了不轻的损伤。
此刻,他能感知到,原本凝聚在武道之上的天运,已然散去了不少,变得有些涣散和不稳。
必须尽快寻到新的武帝,来承继这部分离散的天运,重新凝聚武道气运,才能确保武道在接下来必然更加混乱的宇宙格局中,不至于跌落巅峰地位。
同时,这或许也是他反客为主,进一步掌控,甚至反过来侵吞,融合天运真灵的机会。
一个摆脱傀儡命运的机会。
在与此前天运真灵的接触中,他能够察觉到,武道天运虽然受他调遣,但根本上,仍旧在天运真灵的操控之下。
这一点,他完全无法忍受,但此刻他有了机会,或许能够趁著天运真灵受创,而达成所愿。
计炎武抬手轻招,很快,数十道蕴含著修士生平,修为境界以及潜力评估等信息的神念流光,便相继浮现在君煌的眼前,如同星辰般闪烁。
君煌目光如电,迅速扫过。
作为执掌武阁多年的至强者,他对魔下武帝的了解本就极深,当即挑出了几个最为耀眼的名字:
「姬天涯战体无双,可堪大任。」
「岳映竹—天生通灵剑体,悟性超绝,潜力深厚。」
「蚀日慕青-蚀日一脉当代家主,根基雄厚,经验老辣。」
「炎枫」
看到炎枫这个名字的一刹,君煌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指尖在虚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对于这个年轻武帝的印象并不算深刻,只记得他似乎没有明确的师承,在一众武帝之中,骨龄却显得异常年轻,由此可见其天赋之强,堪称异数。
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名字,他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丝极淡的异样感,感觉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与这个名字相关的重要事情,但一时间文如同雾里看花,难以想起。
他沉吟著,目光在几个名字间巡,最终,那份对年轻以及潜力的看重,占据了上风他需要的是能长久支撑武道的支柱,而非昙花一现的辉煌。
君煌勘酌片刻,不再犹豫,神念微动,在「炎枫」的名字上留下了确认的印记。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蚀日慕青」的名字上。
蚀日慕青踏入武帝圆满的年纪,已并不算小,其潜能相较于姬天涯,岳映竹等人,似乎已能看到上限,对于追求长久稳定而言,并非最优选。
君煌沉思了片刻,望向一旁等候的计炎武,沉声问道:
「我记得,蚀日慕青膝下有一子,年纪尚浅,天赋如何?」
「回武祖,的确如此。」计炎武恭敬回应:「此子名为蚀日雨,修为已至武君圆满,距离武帝仅一步之遥,天赋异禀,心性亦属上乘,是蚀日一脉如今的麒麟儿。」
「蚀日雨—.」君煌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考量。
年轻,是最大的优势,意味著更长的鼎盛期和更强的可塑性。
如今的武阁,经历重创,需要的是能支撑起未来数千万载,甚至更久远的栋梁。
他不再犹豫,抬手虚划,将蚀日慕青的名字从名单上抹去,换上了蚀日雨。
做完这些决策,君煌似乎耗去了不少心力,脸上疲惫之色更浓。
他摆了摆手,示意计炎武可以退下,著手安排后续的天运承接事宜。
转瞬间,空旷的大殿之中,只余下他一人,以及那周身无处不在的沉重压力。
他缓缓闭上双目,并未急于疗伤,而是依照著与武道天运真灵之间那微弱却始终存在的指引,凝聚神念,进入了武道的传道古路。
时空古路,景象依旧。
一根根血色光柱林立,代表著武道不同分支的传承与意志,在虚无中沉浮,散发出磅礴的气血之力。
然而,刚刚进入传道古路,尚未开始与天运真灵进行深层沟通,君煌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前方,古路的迷雾之中,一道身影正逆著光阴的流向,沿著传道古路缓缓而上,最终停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名女子,看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相当年轻,面容清丽,但并非实体,只是一缕较为凝实的神念波动。
其身上带著明显的后世武道气息,并且有微弱的祖境庇护之力残留,显然是被某位后世的武道之祖,施展手段,送来此地,意图与武道先贤交流,学习秘法,寻求突破。
这本是传道古路常见的现象,是武道传承不绝的象征。
但看著眼前这女子的容貌,君煌没来由的心中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来自未来的女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气息都无比陌生,但目光触及她时,心底却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快,仿佛被某种不洁之物触碰了逆鳞。
他眉头紧锁,根本无心与此等后辈浪费唇舌,更别提交流什么修行心得。
如今的他,自身难保,道种濒碎,时日无多,所有的注意力都必须放在如何利用天运真灵延续之上,没有精力去指点后辈。
他抬手,轻轻一拂袖袍,一股蕴含著时空法则之力的无形波澜瞬间荡开,撞在那女子略显茫然的神念之上。
喻!
时空一阵激荡,那女子的神念连一句话都未能说出,便被这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直接打回了来的方向,消失在传道古路的迷雾深处,回归了她所在的未来时代。
驱逐了这不速之客,君煌的心绪却并未平静,那股莫名的烦躁感依旧盘踞在心头。
他不再耽搁,强行压下所有杂念,将心神彻底沉入与天运真灵的沟通之中。
他的道种几乎被击碎,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依靠自身,他已很难活得长久,更别提恢复巅峰,去完成心中未竟之事。
若就此身死,他实在不甘心。
他纵横宇宙百万载,屹立武道之巅,岂能就此黯然陨落?
他心中想做的事,一件未成,宏图霸业刚刚展开,就遭遇如此重挫,这让他如何能目?
天运真灵,是他眼下唯一的希望,最后的救命稻草。
无论这天运真灵本质上是何存在,是宇宙规则的化身,还是某种更诡异的生灵,如今他也只能紧紧抓住。
如此,才有一线希望,能保住性命,乃至逆转败局。
哪怕·这个过程,可能伴随著无法预料的代价。
武阁。
一方不起眼的大界之中。
亭台楼阁之内。
炎枫独自一人,立于窗边,望著天际的浩瀚星海,神色有些许恍惚。
他刚刚接到了武阁高层的谕令,他,被选为有资格承接武道天运的种子之一。
也就是说,他可以借天运入祖了。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似悲似喜。
悲的是,脑海中那关于师尊的模糊影子愈发淡薄。
喜的是,生在这个时代,或许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按照原本的命数轨迹,上有诸多古祖压著,资源,机遇尽数都被垄断,他这等后起之秀,几乎不可能有跨入祖境的机会,终其一生或许也只能在武帝境蹉跎。
但如今,正初道祖于时空长河之巅,一口气斩杀了那么多古祖,使得武道高层出现了巨大的真空以及天运离散。
这无疑是给了他们这些后来者,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可以触及那至高领域。
「师尊」
他喃喃低语,尽管面容已模糊,但那份嘱托却依旧清晰。
他默默起身,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悲意与杂念强行压下,眸光逐渐变得如同磐石般坚定。
无论如何,这是师尊最后的嘱咐。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抓住这个机会,壮大自身,保住武道传承不灭,然后—
尽量活久一些。
久到能够亲眼见证,那传说中的天下大同之景。
这是他对那份被遗忘的师恩,所能做的唯一报答。
时空长河之巅的那一战,有很多生灵在旁观,其最终结果,很快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在广无垠的大宇宙之中飞速流传开,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
仙武二道,十六位古祖联手,围攻正初道祖一人,最终结果竟是近乎全军覆没,亡九伤七!
这个消息本身,就足以颠覆所有生灵的认知。
而更为惊人的消息,很快传来。
剑龙道,这个一直处于边缘挣扎的道统之中,有一位剑帝,成功入祖了!
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天运发生了离散!
意味著那原本被仙武二道牢牢垄断的成祖契机,出现了裂痕!
这一点,无疑让宇宙中众多早已被仙武二道逼入绝境,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的诸多道统,陷入了狂喜之中。
这是黑暗中乍现的曙光,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若非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他们迟早会被势力急剧膨胀的仙武二道彻底剿灭,完全吞噬!
新普的剑龙道祖,灵觉极为敏锐,经历如此惨重损失的仙武二道,内部必然空虚,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薄弱时机!
他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便选择了最为激进的方式,主动突袭仙盟所掌控的一些重要界域,以雷霆之势,侵吞下了大量的资源与疆土!
而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测。
面对剑龙道祖的悍然出手,损失惨重的仙盟,竟没有任何一位祖境现身阻拦。
只能依靠原有的防御仙阵以及诸多仙帝进行被动防御,节节败退。
不仅如此,在此前那一场终极大战之前,仙盟方面已有修士出手,开始在宇宙范围内剿杀那些被视为异端的炼然土。
如今,这一行动也开始明显暂缓,甚至开始主动收缩一些偏远星域的势力范围,开始出现明显的守势。
这一切,都更加坚定了剑龙道祖的判断,现如今的仙武二道,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他的动作因此大胆了很多,不再满足于侵扰仙盟,甚至开始将触手伸向同样损失惨重的武阁。
起初,他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著武阁的反应。
在没有得到任何有力的反击之后,他的动作愈发大胆,除了剑龙道之外的其余道统,开始跟在剑龙道之后,一并开始掠夺资源。
一时之间,原本因仙武二道强势而被迫平息下去的大宇宙道争,竟有死灰复燃,且愈演愈烈之势。
暗流汹涌,群狼环伺,新的乱世序幕,似乎正在缓缓拉开。
在这暗流涌动之际,一道命令,自仙盟高层,悄然下达,只有仙帝一级的核心存在,才有资格接受。
命令的内容相当简洁。
【全力剿杀蚀日一脉,尽诛其族,鸡犬不留。】
这是仙祖云天机,亲自下达的法旨。
而为了激励魔下,命令之后还附加了一条令人疯狂的悬赏,凡在此次剿杀之中建功卓著者,可得天运真灵赐福,获成祖之机!
光是「成祖之机」这四个字,就瞬时让接收到命令的诸多仙帝红了眼。
在如今这个天运离散,成祖之路再现的时代,这个机会的价值,无法估量。
一时间,无数道充满杀意与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蚀日一脉散落于大宇宙各处的据点与族人。
仙武之间的争端,却是被云天机先一步主动拉起。
不过,就现如今明面上而言,武道的战力,已不如仙道。
自时空长河之巅的惨烈战场脱身,楚政没有丝毫停留,一步踏出,身形便已脱离了那条承载看过去未来的奔腾长河,撞入了层层叠叠,光怪陆离的时空夹缝之中。
四周尽是扭曲的光影与破碎的法则,帝阙虽已归鞘,但其斩破方法的锋芒仍萦绕周身,所过之处,混乱的时空乱流竟自行辟易,为楚政让开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直入寰宇。
这里,是亡魂的归宿,寂灭轮回之地。
踏入寰宇的一瞬,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阴煞死寂之气,如同冰海寒潮,扑面而至。
这里的法则与大宇宙截然不同,充斥著归墟的意蕴,空气中弥漫著的腐朽与古老气息,仿若万物都将于此走向寂灭。
荒凉大地,不见丝毫草木绿意,只有鳞的怪石与干裂的黑土蔓延至视野尽头,天际浅灰,蒙著一层永远无法揭开的尘埃帷幕。
一轮毫无温度的冷日,静静地镶嵌在这片灰色的苍穹之中,洒下的光芒,带不来丝毫暖意,更添几分森寒。
这里是阴神之所,是方灵陨落后,残魂真灵的最终流向之地。
楚政丝毫没有收敛自身如同混沌熔炉般的气息,他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御空而行,穿越寰宇大界那昏沉的天幕。
经过惨烈大战洗礼之后,犹自带著血火气息的祖境威压,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炬,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目。
然而,他一路行来,无任何一位寰宇古祖敢于现身阻拦分毫,甚至连一丝带有敌意的窥探神念都未曾出现。
时空长河之巅的那一战,动静实在太大,波及范围太广。
许多寰宇古祖,虽未亲身参与,但也通过各种手段在遥遥旁观。
楚政以一已之力,连斩八位仙武古祖,杀得十余位祖境胆寒,其凶威早已盖世。
面对这样一尊杀神煞星,谁敢轻易触其锋芒?唯恐避之不及。
楚政对此漠不关心,先一步来到了衍魂池。
虽名为池,但眼前景象,却是一片漆黑如墨的汪洋,其广阔,横跨亿万里虚空,目光所及,唯有深沉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池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由浓郁的阴煞之气,以及破碎的魂灵本源凝聚而成。
这片漆黑汪洋,无时无刻不在沸腾,数不清的残魂灵魄,如同海底涌出的气泡,自池底不断向上翻涌。
他们大多浑噩无知,只剩下最本能的渴望,一接触到外界浓厚的邪气,便本能地汲取吞噬,开始相互撕扯,融合。
最终化为邪灵,爬出衍魂池,融入寰宇大界那更加广阔而危险的荒野之中。
楚政悬停于衍魂池边缘,眉头紧锁,他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磅礴的神念如同无形的巨网,轰然展开,开始细细搜寻雪清的一切气机。
时间在死寂的寰宇大界中仿佛失去了意义,楚政的神念在衍魂池中反复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涟漪。
许久,许久—·
他缓缓收回了神念,脸上难以掩饰地掠过一丝深深的失望,没有」
衍魂池浩瀚无边,残魂无数,但他搜寻了所能触及的绝大部分区域,都未曾发现任何属于雪清的踪迹。
楚政眸光微黯,准备离开衍魂池,前往葬骸谷之时,他的神念扫过一片相对平静的池域边缘,却忽然捕捉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微弱波动。
是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