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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香草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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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杀乱之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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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红、粘稠、滚烫的河水,自面前奔腾而过,扑面而来的烘热,干燥、腥臭、浑浊,炙烤着每一寸露出的皮肤。
  没有声音,没有一丝风。
  陆地一片焦土,黑暗笼罩之下,唯天空一道赤色弦月。
  视野中,河中远处浮着点点白色的东西,缓缓飘过来。
  近了发现,沉浮在岩浆一样赤红河水中,是无数人的头颅。
  苍白、消瘦、面无表情的男女老少,闭着眼睛,干净得不沾一丝河水,从远处飘来,从眼前飘过,又向着未明飘走。
  是宁静,还是解脱?
  心底一声嗤笑。
  都不是,只是离开而已。
  一道炽热的浪,将一个推近岸边。
  那张脸,与其他似乎并无太大差别,苍白、眼窝凹陷、瘦得只剩一张皮裹着颅骨,断裂的颈处,整齐切口露出白色椎骨。
  他莫名熟悉,弯下腰,想要看清楚。
  下一刻,又一道浪来,将之推回了河中。
  白色渐渐飘远,如同远海小船,点缀在水间,永远驰向远方,再不回头...
  一点尖锐的疼,突然出现。
  血月、焦土、河水、苍白的面孔都消失不见了。
  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
  “吉...太医?”
  “荀太傅醒了?”银针泛着微芒,捏太医吉本粗糙的指尖,他长长松了口气,腰间六百石的铜印黑绶一晃,凑过来查看,“幸君今日醒来。”
  眩晕、蒸热、喉中干刺不适,闭眼定了定神,荀柔哑声道,“吉公升官了?”
  说来,他与这位太医真是颇有渊源,当初灵帝诏令入京,他推辞有病,就是这位吉太医奉命前来,这两年,他不时和太医署打交道,也多受这位太医关照。
  “原太医令乃是张让之子张先,如今被禁,故,拜吉公为太医令,掌太医署事。”进贤高冠,玄色官服,跪坐一旁的中年文吏,亦佩六百石铜印黑绶,凤眸长眼,容貌清隽,神色关切,“含光,你已昏睡三日,吉公先前就道,今日若是不醒,恐有性命之忧,幸而今日总算醒来。”
  “元常兄?”荀柔轻咳着撑榻欲起。
  来人是接替荀攸担任黄门侍郎的颍川长社钟繇,钟元常。
  也是自幼认识的兄长。
  “嘶——”他忘记自己现在的刺猬造型了。
  “小心!”钟繇连忙按住他,“与我还客气什么——”扶他缓缓躺下,“陛下知君染恙,十分忧心,命人每日探望,我就接了这个差使,也正好来看看你,你家俱不在京中,我本该对你多加照拂。”
  “虽则醒来,”吉太医一边起针,一边嘱咐,“热度未退,旧患又发,太傅当好生修养。”
  “辛苦吉公,劳元常兄担忧。”荀柔眼眸垂了垂,向钟繇问,“这几日,不知雒中情况如何?”
  钟繇长眉皱紧,摇了摇头,“不佳。”
  说完,招来屋中侍从倒水。
  “如何?”
  “含光可知,何苗已死?”
  “什么?何苗,死了?”荀柔惊得撑坐起来。
  发热产生的眩晕,还是听到消息的眩晕,实在让人分不清楚。www.ba1zw.com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在这种时候昏睡三天,已经十分要命,如今迎面又是这种消息,就算不晕也得晕了。
  “大将军被宦官杀于宫中,袁绍袁术兄弟、尚书台及守军、大将军旧属吴匡、张璋等人攻入皇宫,救出太后,又宫省内,宦官退守北宫、关闭宫门,两厢僵持。”
  荀柔点点头,到这里的事,他知道。
  “车骑将军后闻,亦引兵至,吴匡等正攻朱雀门下,见其来,忽然大呼,称其与宦官通谋,杀害大将军,要为之报仇,于是大将军旧部与奉车都尉董旻,及两方麾下士吏,共攻杀之,弃尸苑中。”
  荀柔呼吸一滞。
  “何太后在朝上大哭,誓要杀之为兄弟报仇,朝中公卿议论纷纷,难以定论,吴匡、张璋等人惊惧,出奔董仲颖。”
  ...出奔董卓。
  荀柔吐出一口气,头突突的疼。
  右腿支棱起来,隔着被子,扶住额头的手肘一个支撑,“董卓进城了?”
  “尚未,虽有些公卿犹豫,但卢植等老臣俱请陛下坚辞。”钟繇神色并未轻松,“只是,丁原本为执金吾,只是应大将军之令屯兵黄河岸,拒之本无道理;董卓又道,听闻天子出奔,定要入城拜见,确定天子安危。两人俱带兵城外,离城不过十里。”
  “听闻今晨一早,丁原又派人叫门,想要入宫。”
  “为难不是丁原,他不足为惧,为难的是董仲颖。”荀柔低声咳嗽,感觉喉咙里都是火气,接过侍从奉上的水盏饮了一口。
  “正是,”钟繇点头,“只是总不能请丁建阳入城,不许董仲颖,况且董卓又得吴匡、张璋等几千人马,兵临城下,天子欲遣卢植为使,前往斥退,只是...”
  “...董卓未易退也。”荀柔边饮边问,“城中,可还有别的事?”
  “有,”钟繇点头,“其一,大将军被杀当晚,太尉袁隗召集公卿至家中,当场斩杀亲近宦官的樊陵、许相。”
  “其二,袁绍与袁术等破宫之后,捕杀宦者,无长少皆杀之,如今宫中阉奴已尽。”
  “其三,天子被挟持之时,袁绍曾说,天子恐不测,未免社稷不稳,请渤海王登位之语。”
  “其四,典军校尉曹操与廷尉郭鸿围攻十常侍家,逮捕其族人,封其门庭。”
  “其五,昨日袁隗召集群臣朝会,外将之事并未议定,袁绍质问曹操抓捕之事,曹操拿出天子诏书。”钟繇看向荀柔。
  “是我。”
  “荀太傅,”吉太医躬身上前,“药方我已令小徒往太医署取来,君商议朝政,太医署中亦有公务,在下先告辞,明日再来。”
  “吉公辛苦。”荀柔连忙坐正,欠身还礼。
  “不敢。”吉本再拜告退。
  待他退出门,钟繇才道,“果然,想必以吕奉先为城门校尉之令,也是出于君手。”
  别说他,朝中公卿,听到此事,谁不明白。
  “以防万一。如今袁家,恐怕也无心论罪于我。”
  袁绍不管是急躁,还是心怀异志,说出那种话,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放心,陛下亲口承认此令确是他所下,袁家无可奈何。”钟繇扬眉,“况且,有识之士俱知,此事有幸赖君,城中尚能平稳,岂有降罪之理——含光可知,原本有人趁乱要在城南放火抢劫,正被典军校尉撞见,这才免了一场人祸。”
  这种时候,有人趁机作乱,也是再正常不过,荀柔点点头,并不奇怪。
  “昨日朝堂上,亦有人道,虽不令董仲颖与丁建阳入城,但城门久闭,三市不开,恐怕也非长久之计,城外百姓也惶恐不安,况且还有太学。”
  “还有这等不怕死的?”荀柔一挑眉。
  钟繇因他直白的话一顿,失笑摇头,“天子并未松口,卢子干亦当庭道,不如等他被董卓杀了,再开城门不迟。”
  “若是其人要钱粮,就从十常侍家中搬。”虽知董卓未必松口,但...若有一线希望呢...
  钟繇未语,荀柔闭着眼等了等,又睁开,“元常兄,还有难言之事?”
  稍稍犹豫片刻,钟繇开口,“十常侍之众,数十年来,为国之蠹害,其家人横行作乱,侵略百姓,其罪难恕,何必再审。”
  荀柔望过去,知道他还没说完。
  “呈其首级,以可以此张朝廷之威,震慑外将。”钟繇正色道,“我已上谏天子,不止我,朝中数臣亦认为如此,陛下犹豫,你我皆知,却因君故。”
  “...直接全都诛杀吗?”荀柔闭了闭眼睛,觉得眼睑滚烫。
  偶尔,他还是会对这时候的政治,感到不适。
  “正是!”钟繇挺身铿锵道,“如今群情激奋,君何以踟蹰至此?”
  “即使审讯,结果也大抵如此吧。”
  “不错。”
  “...好。”荀柔缓缓点头,“既然如此,就不要赦卖为奴,全都给个干脆,十常侍首级,挂出城外,宣令百姓。”
  能威慑董卓吗?能威慑厮杀大半生的董卓吗?
  但至少,可以安抚百姓,收买民心吧。
  收买民心。
  他真是...到这等地步...
  “对了,君以护驾之功,已封阳城侯,食邑五百户,雒阳城中,陛下亦赐下张让故居以为侯府,至于钱帛金币,俱已存侯府中,君且择日迁居。”
  阳城,是颍川阳城;张让家,自然也是金碧辉煌,雒阳之中数一数二的院庭。
  他如今二十余,于国有何功劳,竟有食邑?...何其荒唐。
  “吕奉先呢?”
  “吕奉先封骑都尉,都亭侯,亦厚赐屋舍金银。”
  都亭侯。
  虚领亭侯之爵,没有食邑的意思。
  “河南之内,可还有乡亭未封?”
  “你之意?”
  “如今正是用之之时,其封太薄...至于宅院,也将张让之宅让与他...”荀柔欲起,实在无力,只得作罢,“还请元常兄,代我上书。”
  “屋舍既可,”钟繇也不客气,到案前铺纸磨墨,“若要封地,则以并州,何必京畿?吕奉先可是并州人。”
  “是雒阳需要其人,不是其人依靠雒阳,若朝中议论...将阳城之封,置与他,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其人心生不满,倒向董卓,诸事休已。”
  看过史书,荀柔真的很难相信吕布吕奉先的忠诚。
  “这——也对,”钟繇咬牙提笔,“其人毕竟来自并州,朝廷当需厚赐以结,固其心也。”
  显然,他亦并不信任吕布,只是与荀柔缘由不同。
  官样文章,钟繇写得比他还好,字迹更端庄漂亮,荀柔稍加浏览一遍,就在末尾落下名字。
  “多谢元常兄,玷污元常兄好字。”
  他这一笔,实在又无力又不稳,淋漓墨色,难看得很。
  “你好生休息,我即刻进宫觐见陛下。”钟繇收起上书,立即起身,欲抬步前,又顿了一顿,“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好,拜托元常兄,恕不远送了。”
  荀柔含糊的点点头,待钟繇身影走出房门,终于精疲力竭的再次昏睡过去。
  ...
  “何苗...何进旧部...出奔...”
  再次一觉醒来,头脑略清醒些,他琢磨起何苗被杀之事。
  这是他未记得的事,甚至,至今他也不记得,历史之中是否如此。
  实在,太过蹊跷。
  在那等时候,所有人都在集中力量进攻禁省,吴匡这样的何进旧部,突然调转,去攻杀带兵前来的何苗何其莫名。
  他们就没想过将来吗?何家太后尚在,何家的皇子还坐天下,况且,他们怎么想到这样的事?何进活着的时候,并未与何苗到水火不容之势啊。
  比起钟繇等人还在努力,对于董卓入京,他却知道已无可挽回。
  凭吴匡等人,董卓迟早能进城。
  不起眼的小人物,有时候,却在关键之时,竟能起到致命的作用。
  药盏端上,冒着味道苦涩难闻的气味,荀柔接过来,端在手中,却实在不想饮下。
  何进旧部,攻杀何苗,这才是当时他在禁宫内,听到外面动静减少的原因...当时,在那样的时候,突然调转木仓头...
  ...是袁绍...还是董卓...董卓...董卓当时,恐怕还未得到消息....
  “啪——”
  木盏重重摔在地上,竟裂开来,倒洒满地棕色液体。
  一拳狠狠的锤在榻边,他第一次胸中充满杀意。
  “竖子,不足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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