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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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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

    一声闷响把秦佳苒惊醒,梦中遥远的暴雨渐渐散去,她缓慢睁眼,视线中闯入昏寐的光线。

    她又梦到了十二年前。

    半分钟后,她起床,走到窗边,撩起一道帘缝。

    凌晨时分,不知何时下起细碎小雨,天空深蓝,沉静得如一面湖。

    那闷响是从后院传来的。

    是一个佣人不小心脚滑,砸倒了泡沫箱,司机一大早运来的几百支昂贵芍药,此刻全部摔了出来,场面一片狼藉。

    秦佳苒放下窗帘,心想哪来这么多芍药,她掩嘴打个哈欠,走去浴室洗漱。

    到中午一点,她才从来送饭的张妈口中得知,明晚秦公馆要办一场接风宴,为了这个,什么花啊果蔬啊鲜货啊奶制品啊都得是最新鲜的,公馆上下整一个鸦飞雀乱。

    秦佳苒笑着吃了口虾饺,问谁要来啊。

    张妈嘀咕:“嗐,我们下人可不敢打听。小姐,您先慢慢吃,我那边还忙,等会儿再来收拾。”

    秦佳苒点头,不经意看一眼窗外细雨,想起那些雨中芍药,矜贵又颓艳。

    也不知谁要来,这么兴师动众。

    -

    雨还在下,走廊上佣人不停来回,闹了一整天,秦佳苒戴着耳机,倒也没被影响,自然,也听不到敲门声。

    门外的人在敲了第三下后,终于不耐烦了,直接打开门走进来。

    “三小姐!”

    秦佳苒吓了一跳,连忙摘下耳机,半转过身,对上黄妈那张阴沉的脸。

    黄妈是秦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佣人,在秦公馆的佣人中说一不二,很有威望。

    “黄妈,有事找我?”

    黄妈没好气地觑她一眼:“怎么敲门都不应。太太让我给您送明晚穿的礼服。”

    “明晚我也要去?为什么?”秦佳苒惊讶。

    “这我怎么清楚,您不如去问太太。”黄妈敷衍着回。

    秦佳苒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知道问也是白问,点了头,“好的。那麻烦你把东西放床头柜。”

    秦公馆哪个小佣人见了黄妈不热络地喊一句您?偏秦佳苒是主子是小姐,她拧不过。

    小姐?呸。一个乞食的私生女,耍什么主人派头?黄妈翻起白眼,随意将盒子搁在床上,转身就走。

    听到砰门声,秦佳苒松口气。

    她不大喜欢和太太身边的人打交道,能避就避。

    把耳机放进充电盒,她睇了眼那只印着丰富花鸟图案的礼盒。打开后是一条晚礼裙,颜色艳俗,款式保守,属于设计师和顾客有仇系列,挺难看的。秦佳苒在心里想。

    可俗归俗,这可是来自Boure的春夏系列,即使不是高定,一件下来也得大几万了。

    秦佳苒眼眸闪动,看不懂。

    太太最近对她好过头了,带她去酒会,选礼服,送珠宝,还允诺毕业后送她出国留学.....

    正寻思着其中有无猫腻,卧室门又被推开。

    秦佳苒正欲开口,嗅到空气里多出一股玫瑰花香,侵占了原有温和的空气。

    条件反射之下,身体紧绷戒备。

    那香味逼至身后,热辣辣的一巴掌,啪地打在她头上。

    -

    秦佳彤今晚心情不大好。

    她参加朋友的生日party,玩得正嗨时,发现有富婆偷偷给Miles塞银行卡。

    Miles是秦佳彤私下的玩伴,一个中法混血模特,很会讨女人欢心。秦佳彤时不时带他出席一些私密party,明面上只说是大学认识的朋友。

    秦佳彤生气并非是多喜欢Miles,纯粹讨厌被人触犯领域。她对事对物有种过分病态的占有欲,不论是私人用品还是一段人际关系,她都厌恶第三方插足。

    可生气无用,她只能假装云淡风轻。

    谁不知秦大小姐洁身自好,不交男友不惹绯闻,在这花花世界里堪称异类了。

    别人也许不懂,但秦家懂。当年,谢家老太太可是说了,她想要秦家的孙女做她孙媳妇。

    谢家是什么人家,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嫁进去就是一朝飞升。

    “果然是贱种呢,见了男人就耐不住,塞银行卡?你比我有钱吗?”秦佳彤扯住秦佳苒的头发,漂亮的眼里满载笑意。

    很少有人见过秦佳彤这一面。但秦佳苒见过,很早,早在她在八岁那年,第一次来到秦公馆,就知道了她这没谋面的姐姐是怎样的存在。

    秦佳苒头皮生疼,还是讨好地喊一声姐。

    秦佳彤瞧不上这贱骨头,余光瞥见一抹粉色,她笑:“好俗的粉,不过和你很配。”

    说着就把裙子捞起来,往秦佳苒身上比划,冷不丁发现面前的女孩居然被这一段艳粉波光衬得越发娇媚,她当即将裙子甩开,冷脸坐下。

    “知不知道明晚让你去做什么?”

    秦佳苒看着绿色印花地毯上的裙子,摇头。

    秦佳彤闲来无聊,玩着新做的指甲,娇娇的颜色,衬得十根手指头如春天的花,“天瑞的黄董很钟意你咯,他亲口跟妈咪说,想邀你明晚做他女伴。不然你去做什么?给客人们表演什么是丢人现眼的野种吗。”

    黄董?

    秦佳苒在脑中搜寻,很快就想到一个姓黄的中年男人,穿西装革履,戴百达翡丽.....

    她恍然大悟。

    难怪最近太太对她这么好。

    霎那间,窒息感铺天盖地涌来。太太给了她标好价格的礼物,让她迷失在富贵中,好心甘情愿把自己卖掉。

    她心脏间歇性绞痛,一时没收敛,眼眸阴冷而冰凉,“姐姐,他有小孩。”

    向来是温顺,乖巧的眼睛,此刻像一柄淋水的匕首,折射着雪亮的寒光。

    秦佳彤被她盯到头皮发麻。

    她想起五年前,曾无意中看见秦言风趁着秦佳苒熟睡时剥她校服,那一刻,她也是头皮发麻。

    妈妈说的没错,秦佳苒是野种,连堂哥都敢引诱。就是一条毒蛇。

    “你吹啊!连堂哥都勾引,还怕男人有小孩啊?”

    “我从来没有勾引过秦言风!”秦佳苒双眼发红,死死地凝着她。

    空气静止。

    秦佳彤眼中蔓上戾气,暴躁地在房中踱了几步,抓起一把放在床头柜的剪刀。

    秦佳苒呼吸凝滞,飞快地护住头发。

    秦佳彤大笑:“做乜?你以为我是那些剪你头发的太妹吗。我呢,只是帮你把裙子剪短一点。”

    窗外雨声淅沥,破碎得令人厌躁。秦佳苒不喜欢雨天,尤其是暴雨。

    “露大腿不好吗,你长得骚,又会讨好人,黄董可不被你迷死?”

    秦佳苒不吭声,看着那匹波光粼粼的粉绸缎在眼前撕裂成两半。

    诚然,她讨厌这条裙子,可看见秦佳彤毁掉它,心脏还是有转瞬即逝的难过,以及缓慢地,流出一些她无法控制的毒汁。

    秦佳彤把剪刀扔掉,揉了揉手,高贵地迈步到门边,回头看着落败的秦佳苒。

    “期待妹妹明晚的闪亮登场。”

    -

    卧室重新归于平寂。

    秦佳苒缓慢地挪到床边,捡起剪刀,沉默地沿着床沿滑下去,跌坐在地毯上。

    一张天真纯美的脸只剩下阴霾。

    剪刀尖割着皮肉,她更狠地握住,手心的疼一直烧到心口。

    她抽出屉子,把剪刀摔进去。

    粗暴的力道把藏在抽屉深处的一只利是封震了出来,封口胶条早已失效,敞开来,露出里面的一角方巾帕。

    那是深紫色的方巾,被人珍惜地叠整齐,存放在利是封里。

    秦佳苒一时怔住,瞥见那巾帕角落上,银线绣的一个复杂小字——

    “曜。”

    她九岁不懂这么复杂的字。

    现在懂了。

    是明亮,光辉,照耀的意思。

    那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她不过是一只在深渊里仰望月亮的蝴蝶,不是有了翅膀就能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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