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
百岁光阴,七十者稀。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满菊当年便是个唛霸,唱功不错,胸腔那强大的共鸣更是一般苗条妹难以企及,只可惜形像太糟糕,到底也没能像韩红那样走上音乐的道路,最多不过和同学亲戚一起到k歌厅过过瘾。今生此世,倒是变成了个漂亮的小丫头,嗓音清亮,却从未有什么机会在人前一展歌喉。
刚开腔时,一边回忆歌词还有些生涩,几句之后渐渐熟悉,声音便亮了起来,她的曲子音韵绵长,曲调却婉转动听,简朴豁达却含人生至理的歌词在众人心头一句句流过。即便是听懂的不多,人人心中也涌起平安祥和之意,只觉往日历经的种种生死,也不过是尘世的一番历练,富贵涛天也罢,贫穷游离也罢,不过天地间渺小之极的一颗尘埃。
最后那句“急急流年,滔滔逝水。”满菊低声吟唱了几遍,声音渐转为嘹亮悠扬,余音袅袅之际,戛然而止,便仿佛这些正当壮年的战士们,在最美好的年华死去,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否将轮转至一段新的生命印迹?
慕容悄悄拉过满菊的手,再不肯放,恍惚间,他只觉得一松手便要失去这佛陀赐予的最珍贵的神迹。
送完死去的战士们,诸人再也支撑不住,纷纷随便找块平地便歇下,四肢大摊,打死也不动窝了。这几日被恶狗衔尾追得狠了,艰苦自是不用提,精神上却也是如同绷紧的弓弦,再疲累不过,如今终于干掉了这恶犬,精神一懈,一多半人竟倒地就睡着了。临时营地之中,顿时呼声此起彼伏。
慕容和满菊却无此好命,一个带着亲随给昏睡的诸胡们一一盖上被袄,北地春寒,剧烈运动之后若是处理不当就此睡下,说得起来便是一场要命的风寒。另一个急急重新检视重伤员们的状况,好在除了推寅仍是昏迷不醒外,其他人的生命体征都已稳定,算是捡回一条命了。秦三除了满菊也不和旁人搭话,只是跟前跟后地看着她忙碌,渐渐也能搭上把手。
等到诸事大致忙毕,慕容大王、满菊和黑衣卫新晋叛徒有空一同坐在篝火边一谈时,已是天色渐暗,离他们那场恶战有近三个时辰了。
“……这么说,你这些年都被吕府当作死士训练?!”满菊惊叹地望向一张死人脸的秦三,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别经年,不要太吓人啊!瞧着吕家对仆役们的苛虐,便可想而知秦三在这些年的“死士”训练中有多难捱,说不得便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难怪好端端有点臭脾气抢食又霸道的小小少年成了这德性,可以理解,深切同情。
慕容望着篝火倾听两人的谈话,一边轻轻翻着火上烤炙的夹了马肉的馕饼。
“那你今天怎么……”满菊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她很有自知之明,仅凭幼年几日的相交,无论如何不可能让秦三干出反叛云骑,甚而屠戮昔日“同僚”的事来。
秦三横了她一眼,望着慕容说:“我娘月前死了。”
“啊?!”满菊一楞,喃喃地说:“这个,我很遗憾。”
秦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必遗憾,她走得很松快。”语调之中毫无起伏,既听不出伤心之情,也无愤然之意。
慕容微微一笑,向满头雾水的满菊解释:“吕家的死士向来以恶毒的药物和死士们的亲眷来控制。”话虽如此,又有谁知道此人说的是真是假?他虽交了好大一份投名状,吕铎为了那件重宝也未必干不出舍弃云骑而内间的事。
“那你吃了他们什么恶毒的药?”满菊担心地问。
“无所谓,早晚也是个死,何必担忧今朝?”难得地,秦三用他冰冷的语调说出了好长一句话。自娘亲死后,他便再无牵挂,本来就想找个机会叛出云骑,过一过人的日子,少活几日也总好过朝不保夕地当吕家的杀人刀。今日却是如此之巧,遇到了这爱充大姐的小丫头。乌黑冰冷的眸子微微泛起一丝暖意。
……
明月初升,几匹白日逃散的战马不忍远离主人,慢慢又回拢到血腥的战场之旁。清冷的月光下,死人堆中挣扎着爬起一人,喘息好久,才慢慢起身,从身边的死尸上检搜了些食物水曩。惊马嘶叫声中,血淋淋的战场余生者,艰难地爬上一匹健马的背,一路向南急奔。
……
“公子爷,小的有负,有负您重望,骁,骁骑营千骑,与,与云骑三十六卫皆覆没。”满身鲜血的承安跪伏于地,摇摇欲坠地禀报:“惜福,和那慕容渊,确实,确实俱藏匿于羯胡逃营之中!”
哐!一声巨响,谢琚优雅地站起身,拿过块丝缎轻轻擦拭有些被墨砚沾污的手,平地之上,一方上好的端砚已碎成几块,一片墨汁淋漓。
“下去吧!”谢琚遥望北方,声音之中透着彻骨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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