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一家足球俱乐部的收入主要有三个部分构成，可以称之为MTC模式：比赛日收入，电视转播收入，商业收入。你觉得，国内足球俱乐部，在这三部分收入中哪一块可以撑起来呢？”
赵晓晴摇摇头，“以我的经验，大部分俱乐部都还要靠股东注资，这三块收入都做的不好。”
“嗯，那么一个无法自主造血的商业模式，它有什么魅力能够吸引并且留住投资呢？你又怎么知道，这种盛景是不是会一直持续下去呢？”
赵晓晴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她定了定心神，回答道：“也许您说的是对的，但是至少短期，我们的确看到了活力，不是吗？”
“也有可能是泡沫，不是吗？你觉得一名国内球员，或者一名外援，动辄就有五千万的身价，他真的值得这个价格吗？在交易的过程中，又有什么你我看不到的东西呢？”
赵晓晴觉得有点脱力，她张了张嘴，无奈地叹息道：“那……难道这就是昙花一现吗……”
在来伦敦之前，赵晓晴能感到周边从业者的乐观，但现在她只觉得悲哀。
“我不该把上面这些话写进报道。”她说，“没有人想听到这种话。”
“对，他们只想听到赞美，然后在赞美中陨落。”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就是知道办法也没有用啊。”陈耀苦笑道，“这个问题压根儿就不是单一的措施可以解决的。”
他抬头看了眼伊斯灵顿的蓝天，“你们都很羡慕英伦的足球氛围，但这是长期的历史积淀、稳定的工人阶级和社区文化的传承才逐渐形成的。在这项运动从贵族下沉到平民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在联赛职业化的过程中，也有无数博弈。能有今天的英超，过去近两个世纪的时光不是白白过去的。”
“我们的土壤不同，历史不同，很多东西是不能照搬的。但是至少有一点我认为是共通的：专业。”陈耀说道。
“专业？”
“专业。足球不仅仅是场上球员的运动，也是场下的教练员、录像分析师、运动科学专业，场外的商业人士、财务专家等等专业人士一起努力的运动。比如说，你们常常会说一名球员到英国了就表现不佳，水土不服，这单单是球员的问题吗？”
“还有其他问题吗？”
“当然有。比如英国的气候、湿度、草皮质地、风向、风速……这些都会影响球员的表现。专业，只有专业人士用专业的态度对待这项运动，才能扎扎实实地把它做好。”
“可是要形成一个专业的氛围……”
“就必须有开放的圈子，而不能只是一群故步自封的老家伙自顾自的。”陈耀叹了口气，“假如在一个地方，想要成为一名教练或者一名球员，还需要多方打点，需要付出很高的成本，那最后只会是劣币驱逐良币。没有平等的门槛和有效的竞争，你觉得谁会闲着没事干去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
赵晓晴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这不是瞎话，即使不是在足球领域，在其他很多领域，都会有类似的现象发生。
哪怕就是她所在的新闻领域。
“不过，赵小姐，足球比赛这是一场游戏（game）罢了，有人说它是现代绅士的战争，但是我会告诉你，它的本质就是一种娱乐。”陈耀耸耸肩，“英超是世界上最惹人注目的联赛，而它的规模也不过几十亿英镑。一场比赛的输赢会影响很多东西，但对更广泛的群体来说，它无关紧要。”
“但是还是有人会去追逐胜利。”赵晓晴说，“比如您……教练先生，您就不像把它当做游戏。”
“是啊，我当然会去追逐胜利，追逐荣耀。”陈耀笑道，“即使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可以给足球赋予意义——而这正是让我们人类变得没那么枯燥乏味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