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什么啦?”
“说了下岗的事。”
“这么说你是知道的呀?”
“还不算准确,还要找人力资源部的人核实一下。”
“什么叫不准确呀,真不知道她们安的什么心,这点事都要转弯抹角,现在无论你去找什么地方,不要说问一下,问两下问三下,都无济于事了。”
见他有点发痴,莫同福深叹一口气:“事情落到你头上了,都还这样稀里糊涂,真是个倒霉蛋呀,还是我来帮你搞准确吧,实话告诉你,这次下岗人员七个,你是其中之一。”
嘴皮突然增厚似的,咬字都有点拙笨,声音暗哑,而且还结巴:“不对,不是说……不是说只针对二线、三线的人员吗?”
“你还懂二线三线呀,一点不错,也明白自己是战斗在一线的人。”
莫同福环顾四周,没有人经过,鼻腔里“嗯嗯”两下,语气严肃起来:“从机关后勤也就是二线三线裁下去的人员,有的年纪不算大,气饱力壮,还有一定文化知识,这样让他们走,到了社会上会出问题的。怎么办?把他们放到一线去,算是给了第二次机会,而第一线上也有老弱病残,正好及时换下来,公司各个环节就能保持欣欣向荣的景象。”
莫同福抬手,推着他走了几步,继续道:“你实际年龄只有五十,对不对?可是你这副尊容,任何人看上去都会说不止六十岁,很自然地就会把你列入被裁的对象,唉,啧啧,怎么说呢,怪谁呀?”
莫同福憋着嗓子“嗯嗯”了两声,说词里添加了嘲讽的意味:“我分析来分析去,你之所以活成这副样子,无非就是这几点,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没有抢抓每一次机会,没有办法展示自己,没有……唉,要怎样说你才好哟,也许这就是有文化人说的,机会绕着走,命运不可违吧。”
说完转身,手倒背着,准备走开了。
身后突然响起闷雷似的声音:“不行,我要找谭志达!”
莫同福呆了一下,迅速回过头,脸上是惊愕不已的神色,一把封住他的衣领,推到路边墙头上,低声质问:“什么?你竟敢这样直接称呼谭副总的大名?你算老几呀?”
他拧着脑袋,音调丝毫不减:“不算老几,算老同学。”
莫同福松开他,眼珠子鼓得像铜铃:“你敢再说一遍?”
他斩钉截铁地说:“说一百遍都敢,我和他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毕业,然后初中高中接着都是同学,十二年都在一个班,没有分开过。”
莫同福脑袋晃动得像拨浪鼓:“哎哟,我的天!我现在连自己的耳朵都不相信了,你竟然和谭副总是老同学,这怎么可能!?嗯,让我想想,你是哪一年的?”
“我是一九七二年生的。”
“嗯哼,说得真的像有这么回事似的!”
他高高举起手:“我发誓,讲假话我走到大路上就被车撞!”
莫同福赶紧把他的手臂扒拉下来:“不不不,不要这样,快快把手放下,被人看见了不好,现在我相信了,你说的是老实话,是有这个可能,是的,嗯嗯。”
莫同福选择了相信,频频点头,语气温和了许多:“嘿嘿,刚才我还在替你想呢,你在公司级别虽然低,但工作年限不短,不少于二十五年,是吧,工龄补助比别人要多不少,下岗之后,大概可以拿到五万块到六万块这个数,有了这一大笔钱,还需要再去借么?就不必要了,我还想建议你不要乱花,集中起来,去开一个小店,不卖别的,就卖糖烟酒,油盐酱醋,把下半辈子的日子过好一点。哎哟,我费这么多心思,我这是在做什么呀。”
右手伸进裤兜里掏着什么,接着说:“喂,邢毅,好伙计,老兄,我现在要问你一句话了,我在预制场见你倒车技术不错,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有些师傅不停歇开了上百公里,到场口时很累了,就把车交给我,由我开进场装卸货,次数多了,就会开了。”
莫同福掏出来的是小车钥匙,在手心里翻转着:“嗯,看来我的观察力不错,你果然偷着学会了开车。”随后将车钥匙高高举起,“喏喏,谁让我拥有一副菩萨心肠呢?拿着,出一趟差,送孙总的亲戚回乡下。别以为他被送进ICU了,我就使冷眼,把麻烦事甩给你,这样认为你就会犯原则性错误。其实我是真的关心你,我去过预制场多次,经常看见黑板上粉笔写了你的姓名,说明你很努力,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但这远远不够,你还应该有所作为,怎么样?双重机会降临到头上了,抢还是不抢?”
他摇头不解:“双重……机会?”
“哎呀,你多聪明的一个人,这个弯都转不过来,我再点你一下吧,谭副总是你的老同学,这是一条粗粗的红绳,早就该拽住了,他协助总经理分管财务,人事,工资,在下岗人员名单上划掉一个,多大点事呀;我让你送孙总的亲属去乡下,主要我有别的事,去不了,况且,我们天天都在见面,现在就算少一天的也不足为奇,而你呢,几十年间遇到过几次?所以呀,谭副总,还有孙总,这不是双重是什么?难道?你的?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