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讽刺,慕策不?知道牧笳的真实名字,言霁也不?知道。她已孤独死在遥远的南海,他们却一个以为?她叫言瑶,一个压根没留意过她的名字,只以为?她是一个胆大妄为?、意图冒充小姐身份的婢女。
江少?辞的讽刺毫不?掩饰,言瑶不?由尴尬。言瑶悄悄扫过牧云归,直到现在,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谁都没有想?过,陛下会真的喜欢耿……牧笳。牧笳毕竟是婢女之女,虽然?也有言家血脉,但非嫡非庶,乃是最不?入流的私生女。当年就?是没法上族谱,言大夫人才用伴读的名义给牧笳补贴。牧笳这辈子都不?可能被言家承认了,言家乃累世卿族,清贵高洁,绝不?允许这种污点存在。他们只能在物质上给予牧笳些许补偿,就?算尽了家族的义务了。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言家会失去圣心,被举家流放。昔日清高的门第?一夜间零落成泥,牧笳反而救了言瑶一命,替言瑶入宫。牧薇带着?言瑶逃难时,言瑶对?薇姨、阿笳十分感激,她想?,后半生她一定把薇姨当半个母亲孝敬,代替阿笳承欢膝下。
他们已经在心中默认了牧笳的死亡,罪臣女眷在宫里根本不?是人,阿笳一个婢女,哪能活得下来?结果,牧笳非但活了下来,还让他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牧笳成了陛下身边最受信任的侍卫,并且在宦海沉浮多年,荣登雪衣卫统领。言家早年虽然?备享尊荣,但他们身体羸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大多充当一个能预言的吉祥物,从没人进得了雪衣卫,更别说大统领。可是,牧笳却做到了,在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家族助力的情况下,攀登到武职的最高峰。
言瑶难以描绘她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她记得那?时她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薇姨也愣住了,脸上表情似惊讶、似担忧、似遗憾,独独不?似欣喜。
当初牧薇和言瑶离开帝御城时,对?牧笳充满愧疚。她们以为?把牧笳留给了豺狼虎豹,万万没想?到,牧笳却走出一条康庄大道。这本该是好事,言瑶内心却失衡了,当年需要仰仗她的丫鬟如?今成了所有人中发展最好的,言瑶心里怎么?能好受?
不?等言瑶调整好落差,另一件更惊骇的事情来了。宫里传来赦免言家的消息,而且要重拾早年的婚约。言瑶震惊片刻,下意识觉得陛下是把言瑶误认为?她了。
或许是宫里顾念言家先祖功劳,或许是太后于心不?忍,也或许是陛下早年就?注意到言瑶了。反正,不?该是陛下看上了牧笳,真的要娶牧笳这个人。
更微妙的是,牧笳似乎并没有说明真相的念头。这些年牧笳一直顶替着?言瑶的名字,在宫人心里,牧笳这张脸才是言家大小姐。还不?等言瑶说什么?,牧薇就?羞愧难当,主动提出去规劝牧笳。
这再好不?过,牧笳毕竟对?言瑶有恩,这些事言瑶也不?好说,由牧薇出面?最妥当。
谁都不?相信慕策是真的喜欢牧笳,太后不?相信,言瑶不?相信,连牧笳自己也不?相信。直到牧笳失踪,陛下大怒,言瑶等人才知道,原来宫里早就?知道牧笳是假的,陛下要娶的,也无?关任何家族出身,只是牧笳这个人。
陛下甚至连婚书和言家的特赦令都写好了,可惜,还不?等他和慕太后抗争成功,新娘就?消失了。
牧笳这一去,再没有回来。言家在得罪了先帝后再一次得罪了陛下,起复之事彻底遥遥无?期。
又过了二十年,言瑶偶然?听人说起帝御城的消息,才再一次想?起那?些尘封往事。言瑶回到帝御城,冒险潜入旧宅,看到了牧云归。
这个女子形似陛下,神似牧笳,头发更是如?出一辙的蓬松卷发。她很受宫里宠爱,陛下对?她有求必应,小心到近乎讨好,而二十年前强硬固执的太后也转了态度,对?帝女一事听之任之。言瑶看着?牧云归,终于确定,陛下是真的很喜欢牧笳。
一去多年,言瑶对?过去那?些事也淡了。陛下喜欢的本就?不?是她,她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反省漂泊二十年,言瑶终于能平静地问出这句话:“你母亲,如?今可还好?”
“家母已亡。”牧云归没什么?表情,淡淡说,“我遵照她的遗愿,将她葬于南海最靠近阳光的地方。她说,她讨厌暗无?天日的冬天,阴魂不?散的寒冷,即便死后,她都想?留在温暖的地方。”
牧笳死了。言瑶愣住,言霁双眼也微微睁大。言霁叹息一声,对?牧云归说:“节哀。”
牧云归挑起一边唇角,轻轻一哂。她眸中的冷意一转而逝,很快收敛表情,正容道:“我大费周折请二位前来,是有三件事想?请教。”
言霁听到,目光逐渐警惕:“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你?”
江少?辞在旁边笑了一声,支着?下巴,幽幽说:“你莫非觉得,这是一个选择题吗?”
言霁瞥过江少?辞,抿了抿唇,沉默了。虽然?说出来很不?好意思,但是惭愧,这个女子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她身边跟着?不?知为?何死而复生的江子谕,江子谕当年是因?为?叛魔而死,如?今复活还不?知道是仙是魔,就?算他在仙门的时候,也纵横天下从无?败绩;门外守着?齐刷刷的禁卫军,陛下人在宫里,心在言府,他们要是敢拒绝牧云归,明日陛下就?能让他们出不?了门。
言瑶左右看看,圆场道:“能帮得上帝女乃是我们之幸。帝女请讲。”
牧云归轻轻点头,依然?用和缓礼貌的声音,说:“有劳。第?一件事,千年前言家为?何会被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