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不想日日夜夜被关在各种各样脏兮兮的柴房或是草堆里,半夜还能听见马厩里此起彼伏的嘶鸣声。西北干旱,双手双脚全部冻裂了,一阵风就是一把刀,割得她浑身都疼。李世训怕她逃跑,怕有人营救,日日夜夜派人看着她。
她有时会透过小小的窗子,看见西北干旱的夜空中澄澈的星子。
真好啊。
真自由。
可是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想回家。
于是,在日复一日的关押中,她偷偷摸摸锻炼着自己的身手。加之最近瘦得厉害,双手双脚撑在房顶上绝没有问题。
她赌了一把,赌成功了。
“她能逃得出牢房,未必逃得出县衙。就在县衙里,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李世语躲在角落里,听见了阿史那训的呵斥声。
沈青绾也在找。
在确定了李世语逃跑不是卓圭所为之后,她确信以李世语的本事,还跑不出这小小县衙。如果连逃出柴房这件事都需要耍一个障眼法,那就更遑论逃出重兵把守的县衙。
他们所住的地方是原州州治平高县衙,传统的县衙构造,前厅正堂后院。想进前厅正堂的可能性太小了,多半还是在后院。马厩后厨柴房水井,不过这些地方而已。
沈青绾站在后院的中央,环顾四周卫兵七手八脚地东翻西找。
如果李世语想藏身后院,能在哪儿呢?
她闭上眼睛,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她自己,想象一下,最渴望脱身的心态,以最走投无路的办法,也是绝大多数人不可能想到的地方。
水井?
不太可能,西北大多枯井,往往是清查的重点。而且在井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很危险。
灶台?
也不太可能,随时会生火的地方并不安全。
她迟疑片刻,独自一人径直走向厨房后还有一处堆着泔水桶的小院。乱石堆围成的小院里弥漫着残羹冷炙的腐臭味。
似乎不太可能。毕竟是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公主。
沈青绾想。
但既然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检查一下也无妨。她顺手打开了放在手边的一个泔水桶。
漂浮的菜油里混合着稀粥米汤,昨夜吃的骨头渣儿,破烂叶儿,说不定还有喝醉酒的兵士实在找不到吐的地方,足足一桶不可名状的粘稠的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然而,就是在沈青绾打开盖子的一刹那,她看见了漂浮在菜油与汤汁中乌黑的长发,和淹没在泔水中,只露出的,半张脸。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几乎全部浸泡在泔水中小姑娘微微喘着气,她沉声:
“你把盖子放下来。”
沈青绾犹疑片刻,她转头看了看厨房里还在翻找的兵士,目前还没人注意到她的动静。
李世语稍稍从屈身的泔水桶中站高一点,原本甜腻的嗓音压得极低。
“你把盖子放下来,让我出去。以后所有事,都还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