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看到灯影中轮廓清析的秦绍风,临风的扎在一片焰火中,何时整个天际被点燃,开出了大朵大朵斑斓的花,照眼欲明。[本书来源 百*晓*生]连带这个男人也跟着一起,清析了起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转眼红红绿绿。临江生活了二十几年,容颜还从不知道它也可以像今夜这样不凡,连两岸都披红挂彩。像电视中隔岸娶亲的场景,乘花船,张灯彩,一路红红火火。
她微张了半晌的嘴巴,皱了下眉头:“你这么……”
江风阵阵,吹动她的长发。一张脸在焰火中明了又暗,暗了又明,身后是烛光万里,赫然浸在一片明媚的光影中。秦绍风有些看呆,想起第一次见她时什么样?一片皎洁湛蓝的月光中,整个人清灵如水,眨一眨眼都像能诉说情怀。一个眼神就将他绊住了,本来过完那个年敷衍了众人是打算再离开的,却不想,一留至今,只怕这一辈子都只能为她停留。
裤袋里的手拿出,下意识想挽起她一头长发,手僵在半空中被自己的意念惊怔。一个场景就像做梦一样,她的发为他挽起,他也可以做个安稳贴心的男人,清晨起来帮她画眉。这是一种执念,胸怀中装了几年却像束缚了他大半个人生。
微微一双含笑眼,情深得眼眸流转:“我怎么?”
容颜大眼转了转,还是刚刚那又惊讶又正直的表情:“你怎么这么铺张,得花多少钱!”
秦绍风愣了一下,抚上眉骨无奈的笑起来。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解风情。离她更近一步:“没有多少,手里还留下一些,够你这么铺张一辈子的。回头都存到你名下。”
容颜不可思议:“你疯了?!存我名下干嘛。”
秦绍风是疯了,自打遇到她,就算没疯,也是傻了。安然自在的说:“我跟其他的男人不同,不留小金库。”
容颜的脑子为他的这番话转动不及,怅然的看了远方一眼。再转过头,说:“秦绍风,我们……”
刚一张口,被出现的人蓦然拦断。容颜借着光火看清气势汹汹的来人,是那天在秦绍风的房间里见到的苏意,一头波浪长发,随着行走的动作在肩头颠簸,年轻妩媚的一个女子。容颜第一个念想就是,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永远背着一人难缠又多事的女人。那天秦远修走了,秦郝佳也是眨眼间尾随而至。若无其事的跟她打招呼:“呀,你还没出国么?补习班上得不顺利?”见苏意看她的眼神由愤慨转为莫名其妙,洋洋的接着道:“上次忘记跟你说了,补习班可千万别上远频的,面援会好点儿。你看我,就是远频的上多了,研究生就栽在英语上。”啧啧舌,为彼此惋惜了一下。
苏意呆了半天,抚了一下额头:“神精病。”搞不懂这样白目的女人有什么好,至于让秦绍风像走火入魔了一样的念念不忘。现在倒好,竟跑来跟她求婚了。当她苏意是什么?那么好摆脱的女人么,她喜欢了他大把个年头,所有感情都葬送了,怎能轻易的看着他和其他女人双宿双飞。苏意肺腑中怒火蒸腾,理智尽失。恶狠狠的看了容颜一眼,转身怒目相向:“你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秦绍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面上已显见不悦。深蹙眉:“是我该问你吧,跑来干什么?”
苏意瞠目大睁,眼球有脱窗的危险。神『色』明明很痛苦,却装作好笑的模样笑起来:“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跟她求婚了?绍风,你清醒点儿吧,这个女人不值得。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怀了别人的孩子,宋少婚礼当天,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么。你是不是傻了,连这种女人也要娶。这种女人明明有了男人,还跟你过来接受你的示爱,你想不出她是什么东西么。”
容颜咳了一声,暂且打断两人谈话,引起注意后,礼貌谨慎的『插』话进来:“对不起,打断一下,是他拉我过来的,原本我是没什么时间跟过来的。还有,他没跟我求婚,话题到你鬼魅一样钻出来时,我们基本还没怎么说话。”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还是一脸谦恭:“我说完了,你继续发疯咆哮吧。”
苏意气极:“你……”
容颜摆了摆手:“别客气,我真的没什么说的了,你继续。”
苏意气得跺起脚,一回头,撞见秦绍风正手掌攥拳掩去唇边笑意,更气不打一处来。
瞬息口无摭拦:“绍风,你们秦家是豪门上流,你做事得为家里的门面考虑,这种别人玩剩的女人被你领回去,想贻笑大方么?”
秦绍风蓦然冷了脸,双眼寒光迸『射』。口中的话不等说。
有人泠泠笑起,和着晚风,清脆宜人。
秦绍风和苏意双双望过去,容颜一手将一侧的长发别到耳后,一张含笑颜呈于前,明媚得像花一样。
冷淡的扫了苏意一眼,讽刺以一个特写的方式蓦然展示给她看:“当年我还好奇,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看着挺正经的,怎么会招流氓调戏呢。那时我还替你不平,觉得那几个流氓忒不是东西。”叹了口气,做惋惜状:“现在看来,问题不是出在流氓身上,也不是你身上,是我眼神不济。鱼找鱼,虾找虾,根本就是物以类聚。一个小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也只是虚有图表,内里会有多正经实在让我不敢恭维。或许你当时只是想矜持一下,听说这也是**的一种方式,都怪某某人多管闲事,否则该能成就一场鱼水之欢。难怪你要对某某人死缠烂打,应该的,他坏了你的好事,你是想让他赔一次?”
秦绍风偏首无可奈何,转过头目光盯上她;“某某人没有要赔的意思。赔也是赔给你。”
苏意脸『色』惨白,颤动着嘴角说不出话,下一秒,冲着容颜撕打上来。说是说不过的,可是,大小姐当惯了,受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只得动起手来。
容颜早料到她有这一手,这样的女人一生气了就撒泼,还口口生生说自己系出高门,教养无边,骗鬼去吧。左闪一步,苏意扑了空。想回头再来,容颜一侧手臂已经被人攥紧,轻轻一带,跨出几步,再度被秦绍风袒护起。
苏意双瞳被『液』体浸满,欲伤欲死的盯着秦绍风:“你护着她?”
秦绍风耐心用尽,一张口冷冰冰:“苏意,识相就得懂得收敛,你再敢出口伤她,便不会像前几次那么便宜。”
苏意凌厉的气势消散得这么迅猛而迫切,转眼心如死灰,颓了一身的锋芒尖锐。就那样定定又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绍风,许是没想到他会跟她放狠话,听起来又很有那么点儿意思,不像是说说罢。不能幸免的伤心起来,清泪迎风淌了一脸,决绝得让人胆颤心惊。
“秦绍风,你竟然这样对我。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们休想在一起,我绝不会那么便宜了你们。”
容颜拔开秦绍风的手,已经转身想先行离开了,没想借着这棵大树乘凉啊,事实上她已经很烦躁了,这世上的纠葛那么多,按理说她粉饰太平该一世安好的,奈何总是『迷』『迷』糊糊的被牵扯进来。就像最后要怎么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秦绍风出手挽留她,一脸一眼的深情款款,眼神中又有慌恐流『露』,怕她这样一转身就走远了。深怕这一幕被她忌惮于心。
“小颜……”
场面一时呈现拉锯式,容颜非走不可,秦绍风拉着她一副非你不可的架势。苏意一边流泪一边去攀秦绍风的胳膊,整个过程她是最忙碌且情感丰富的一个人。既能楚楚可怜一番,非留给秦绍风一个感人至深的伤情画面又实实的记恨在心上,像不兑现之前的宣言就死不足惜。有些人总是这样,人家好过了,他就异常难过,别人不舒心了,他便怎么看怎么舒心。如果实在没个盼头,就宁愿用自己的大不幸也要换别人的不幸,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见不得别人好。
这一点在苏意的身上就体现得十分充分。
许是叫喊得太撕心裂肺了,破了音,像老旧唱片一样歇斯底里的一句:“秦绍风,你会后悔的。”
这一点不用她提醒,要不然秦绍风忙活什么呢,不就是怕容颜这样转身一走,他就要后悔一辈子。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肯定得没法再肯定的感叹句。
容颜无奈的回过头,想说:“『奶』『奶』的,秦绍风,咱们能不折腾了么。”耳畔“扑通”一声响,她心里一沉。
秦绍风几乎下意识顿了一下,反应果然很机智,一句话没说,下一秒已脱了外套跳进江中。
原本三人激烈争执的场面转眼只剩容颜一人,氛围消散得太快了,让人一时很难反应。盛夏晚风徐徐一吹,容颜感觉跟做梦一样,前一秒还深陷吵杂的睡梦中不能自拔,这一刻醒了,周身是梦寐的宁静。感觉既舒心又安然,真是好极了!可是,她反应再慢,还是认清一个事实,这根本不是什么梦,而是在这个月朦胧鸟朦胧的夜里,苏意和秦绍风相继跳江了,真他『奶』『奶』的要命,原来还想叫他们别折腾了的,现在简直是没完没了的折腾开了。如果不是容颜搞不清楚,这样死了人她要不要承担法律责任,真想转身走人,成就他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几步奔到江边,看到涟漪四散的江面咕咚咕咚冒泡了。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脑中很『迷』茫,也很慌『乱』,想不清楚该打哪个号。颤巍巍的按了一串,接通就说:“你们快来,有人跳江了。”
那一边很抱歉的说:“对不起,我们是火警。”
一句话让容颜骤然反应,他们是水货,果然打错了。稳了一下神,又斟酌须臾,终于想明白110和120都该打。但打哪个好呢?不禁又颌首寻思了一会儿,还是先打了120,万一交通堵塞,它们就可能等人死了好几死才会赶过来。而破案这个事不急,毕竟急不得,因为官方自己从来都不着急,她太急了也没有用。
打完电话忽然发现自己没事可做了,不知秦绍风用了什么法力,将人清散得这么空,她想诉说一腔无奈,都这么的无从下手。
救护车来得很快,容颜沿江边来回踱步的时候,救护车便呼呼的驶来了。这个效率让容颜没想到,感觉自己热泪盈眶。
但水里那一对还没什么动静,医生跳下车,纷纷用期盼的眼神向江里张望,八成是不希望一单生意就这么成为泡影。毕竟再怎么丧良心,也不希望跑了一趟直接将人送膑遗馆去。不禁跟容颜生起相同感触,感觉自己毫无用处,除了等候就没别的事可做了。想来碍于救命这种事表面是件庄重严肃的事,不能用打麻将或斗地主来打发无聊时间,不得不克服下次出行要带娱乐设施的念想,心甘情愿的在江边转悠。
容颜暗念自己失策,应该先打110的,这样对打捞也会起到一定作用。
等得时间不短,终于听到破空响起的警铃声,但这个时候司法机关再英明神勇也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远处‘哗啦’一声响,众人齐齐望过去,秦绍风疲惫的拖着湿哒哒的苏意上来。两人刚一着地,地面上便积了一滩水。医生呼啦一下涌上去,准备将人抬到车上。
容颜手脚还是有些僵麻了,站在原处远远的望着一动不动。看到秦绍风一双宁静得近于死沉的眸子从人群中望出来,自上岸的那一刻就是直直的望向她的,片刻不曾移转。许是被水泡透了的缘故,情浓似水的没话说,只是一丝灰黑的绝望也那样明显,显『露』得有些伤情,竟像一片广袤的流砂,将他死死企及却又飘忽的东西一点点吞噬,真是既慌恐又惊忪,秦绍风没怕过什么,这一刹却感觉怕到极至。他不能睁睁看着一个人死,纵使那人在他心里毫无地位可言,是好是坏他也并非在乎。可是,只怕别人不那样想。他隐隐觉得,有一道沟壑,在容颜心里缓缓划开了。铺天盖地的无能为力,如『潮』涌上。
直到医生将人抬到救护车上,秦绍风仍旧挣扎着想要多看她一眼。她不是有一双清灵眼眸么?望她看清世事的时候也能看清他的心。什么是他的由衷,只盼她懂。
容颜仍旧立在江边,江风不徐不缓,直到人流消散。才在警察的招唤下回过神来,这件事后续如何,警察还要调查一下,对落水的情况作进一步整合,如果确实没有犯罪因素,存属闲着没事自愿落水,那这事也就作罢了。
一眨眼连医院都跟着热闹沸扬了起来,秦苏两家哪个在s城都算势力磅礴。如今爱子落水,无疑是天大的事,非搞得惊天动地不行。
苏夫人在医院长廊里哭得撕心裂肺,几次都险些哭晕在苏敬恩的怀里。最后实在坚强,都在差一点儿的时候又重新振作,哭得震『荡』天地。嘴里庆幸念叨:“幸好我们小意是游泳健将,否则我真不敢想,她会出什么事。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听到这话苏敬恩状似漫不经心的看了秦家一边,秦郝佳掺着白林等在一边,秦号天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情绪比苏家稳定许多,毕竟秦绍风一直都是清醒的,不像苏意至始处晕『迷』状态。看他那个劲头,稍缓一缓就会没事。
容颜不敢靠近,但人醒之前又不能离开,虽说这次是麻烦自动找上门,到现在她仍旧甚是『迷』糊,想不明白这到底关她什么事。可毕竟人命关天,并不能真的做到洒脱。
身体贴在墙面上,看着这个氛围像触景生情,忽然觉得自己一生荒凉,来了医院太多次,哪一次自己都是好好的,却让巨大的悲摧来煎熬她的内心,最是生不如死,命运待她这样,真是太薄了。
不知是否吹了太久江风的缘故,通体寒凉,冷得想要打颤。医院的墙壁也没有半点儿温度,不似家里阳光照进去的时候,即便是墙也通渗出微微的暖。她抱紧自己,缓缓蹲下身,只等下一刻门打开,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她会转身离开,此去经年再不见这对麻烦的男女。
头顶落下一只手掌,掌心缓慢的抚了两下。她没有抬头,就闻到一阵淡然的香。于是眼眶发热,水汽跟着上窜,她倔强的低着头不肯抬起。入目黑『色』的西装裤腿在她眼前定格了一般,鞋面擦得很亮,一尘不染。她细细的看过,没多久便茫了,十指在来人的鞋面上来回勾画,像画符一样。她总是有很多的小习惯小『毛』病是儿时留下的便像怎么也改不了,直到了这个年纪还时不时表『露』出来,很难让人相信她骨子里是长大了的。
男子叹了口气,不得不将人提起来,口吻淡得没话说:“还有闲心帮我擦鞋么?让我看看,手有我的鞋干净吗。”说着坦开她的手掌,手指青葱一般,白皙透明,指腹尖细,根根精巧可爱。秦绍风将她的小手收到掌心里攥紧,都说人的心跟拳头一般大小,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的心很大,大到没有边际,原来,竟是这么娇小的么?本来这个男人的手是冷的,很少会有什么温度,这一刻却很温暖,将滚滚热源传递给她。容颜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大冰,一点点的融化开来,听到脆微响动。那响动近在耳畔,震慑着心弦,今晚天马行空的想了那么多,也终究掩不住她的害怕。
秦远修勾起她的下巴,盯紧她含雾的一双眼:“怎么了?瞧你这个样子还是有颇多感想么?”
容颜回答前想,还是患难时候见真情啊,平日也不见秦远修和秦绍风有什么好,现在弟弟落水遇难了,哥哥就第一时间赶来了。
眸眸一垂:“我只是想不明白。”
秦远修:“嗯”了声,问她:“哪里想不明白?”
容颜脸上极认真的表现出失望:“他们双双泡了那么久的水却仍旧能够好好的活着,命大的让人没话说。我以为要吃番苦头的。”
秦远修灼灼的看着她,半晌,桃花眸中泛起爱怜一样的情感,微不可寻的轻叹口气,手掌没有松开,反倒紧了紧:“别在我跟前装疯卖傻,怕了就说出来。”
容颜鼻子忽然酸痛,像隐忍了太多太久情绪一时崩发出来,就像火山喷发那样,带着毁灭的『性』质。她是怕呀,怎么可能不怕,那是两条人命,就从她眼前纷纷落入水中。江水悠悠,之前感觉那么明亮的灯火还是照不进江中半点儿,黑沉沉的一片,就像她的无底心,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秦绍风怎么能够找到苏意,如果找不到,他自己能否游得回?若论真情实意她的确不喜欢苏意,甚至讨厌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但远不到了期盼她死去的地步,更没想过要搭上秦绍风一起。她自感这一生负累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再加两条人命上来,通通算到她头上,只怕她真的要活不下去。不知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以至于这一世怎么背也背不完的感觉。
她觉得很惊恐也很疲惫,站在岸上来回踱步的时候就感觉逆水而亡的人好像是她,任她怎么扑通连根救命的稻草都没有。直到前一刻,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缩在医院里等候别人的生死存亡,活着还好,会发现这事跟她其实没什么相干。但如果死了呢?她不敢想的啊,只觉得很害怕。
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是谁都好。拉起她的手,告诉她,容颜,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一句话,她想她或许便不会那么怕了。
直到此刻秦远修站在面前了,才像见到一丝微薄的光,虽然很细很微茫,却是从暗黑的缝隙里照进来的,所以异常的珍贵且明亮。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总在她最危难的时候站出来,从来都是,当年他伸出手拉过她一把,万丈深渊里优雅的探出一只手来,微微弯起桃花眸子,似笑非笑,就像在说:“来,容颜,把手给我。”。纵使他们没有相爱过,她却不得不承认受他恩惠颇多。容颜想起曾经他抱怨的话,他说,容颜,上辈子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当时觉得信口开河,现在想来他却是欠了她的,否则这一辈子又怎会这么没完没了的助她。
轻微啜泣了两下:“我很害怕,怕他们死了,我背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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